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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井底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浆。林深的靴子陷在腐殖质中，每一步都带起细小的气泡，散发出尸体腐败的甜腥味。月光透过井口的樱花树投下斑驳光影，那些飘落的花瓣一接触井水就化作血丝消散。
"小心！"陆燃的银刀擦着林深的耳际飞过，斩断突然缠上他脚踝的樱花根系。那些本该的根须在黑暗中泛着尸蜡般的青白色，断口处渗出粘稠的汁液，像极了稀释的血浆。
林深踉跄着扶住井壁，掌心却按在了一块凸起的硬物上。他低头看去，腐殖质中露出一角苍白的骨片。当他用手指抠出那块骨片时，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突然开始渗血——每个笔画里都嵌着片带毛囊的头皮，发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这是..."林深用袖口擦拭骨片，万历年的苗文在月光下逐渐显形：【甲申年三月初三，剜骨代孕，换主重生】。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抬头看向正在收刀的陆燃。
对方苗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盆骨处蜿蜒的疤痕。林深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尚未触及，陆燃就猛地后退半步，银刀横在两人之间。
"别碰。"陆燃的声音比井水还冷。
林深举起骨片，月光透过那些细密的裂痕，在地面投下与陆燃疤痕完全吻合的阴影。他的喉咙发紧："这是你的骨头？"
陆燃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线，突然扣住他手腕按向井壁。青苔剥落的瞬间，森森白骨暴露在月光下——八具女尸呈分娩姿势嵌在井壁，每具腹腔都插着翡翠长命锁，锁链深深勒入腐烂的子宫。
最年轻的那具女尸突然睁眼，溃烂的指尖戳向林深腹部："阿弟...娘等得你好苦......"
腐臭的井水突然倒灌，林深在漩涡中抓住陆燃的银项圈。九枚长命锁在激流中碰撞出刺耳鸣响，锁芯迸发的青光里浮现出扭曲的画面——教会医院的产床上，穿着白大褂的自己正攥着手术刀剖开陆燃下腹，沾血的翡翠锁被塞入血肉模糊的子宫。
"当年你说要个孩子..."陆燃的犬齿咬破林深耳垂，温热的血珠坠入骨片裂痕，"现在满意了？"他的呼吸喷在林深颈侧，带着铁锈味的灼热。
井底突然地动山摇，樱花根系暴长成婴尸形状，脐带缠着带符文的骨笺首刺林深咽喉。林深挥刀斩断脐带的刹那，腐臭的羊水喷溅在井壁，显出血色契约：【九世剜骨 十世同胎】。
陆燃突然剧烈痉挛，苗服下摆被顶起个拳头大小的鼓包。林深盯着那个蠕动的突起，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腹部同样的胎记位置。
"摸这里。"陆燃抓着他的手腕按在鼓包上。隔着单薄的衣料，林深感受到皮下传来清晰的心跳节奏，与他自己的脉搏逐渐同步。
井壁女尸齐声尖笑，腐化的子宫里爬出青紫色胎尸。那些不足月的婴儿浑身裹着黏液，每具都攥着片带脑浆的骨笺，在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林深在胎尸群中摸到第九块骨片，紫外线灯扫过时显出褪色的朱砂字迹：【以药人盆骨为皿，饲主魂魄可寄胎重生】。他猛地掀开陆燃的苗服，盆骨疤痕处突然暴凸出婴儿手掌的轮廓，五根细小的指节在皮下清晰可见。
"当年你难产血崩..."陆燃的银刀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下腹，"我向孟婆借了半副盆骨。"黑血喷溅在骨笺上，万历年的场景在血光中重现——少年陆燃被铁链锁在接生台，苗巫正用青铜斧劈开他的髂骨。碎骨落入药炉的瞬间，远处传来婴儿啼哭。
林深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无数个时空中的陆燃躺在血泊里，每一次剖开的都是同样的位置。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最终汇聚成眼前人苍白的脸，银刀还插在腹部，血顺着刀柄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为什么..."林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陆燃染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血痕："因为契约要成了。"他的嘴角溢出黑血，"十世重逢，同骨同胎..."
井底樱花突然凋零，九具胎尸化作血水渗入骨笺。林深攥着最后一块骨片，上面刻着未写完的契约：【十世重逢 同骨同胎】。陆燃的银项圈突然炸裂，碎玉裹着胎尸残肢在空中凝成新的血色契约。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井口，林深发现掌心胎记己蔓延成完整婴孩轮廓。那小小的影子在他皮肤下蠕动，与陆燃腹部的鼓包以相同频率起伏。货郎的铜铃声在井底回荡，九盏青灯无风自燃，照亮井壁新刻的苗文：【惊蛰寅时 换骨归宗】
正午烈阳炙烤着井底残骸，林深在骨片夹层发现未成形的翡翠长命锁。万历年间的《接阴录》残页粘在锁面，记载着锁芯应刻双人生辰。当他触碰残缺的"陆"字刻痕，井壁突然渗出银蓝羊水——
九十九具水晶棺从血樱花根系浮现，每具棺内都蜷缩着胎儿。那些小小的身体额间印着樱花胎记，此刻正与陆燃盆骨疤痕共振出新的心跳节奏。最近的一具水晶棺突然开启，胎儿的脐带如活物般缠上林深手腕，末端连接处赫然是陆燃被剖开的腹腔。
"这次..."陆燃的声音混着血沫，手指穿过林深的指缝按在那块骨片上，"我们一起生。"
林深在剧痛中看见契约最后的血色文字在眼前展开：【以骨为契 以血为盟 同生共死 永世不离】。陆燃的嘴唇贴上来时，他尝到了西百年前那个雪夜的血腥味，以及更深处的，樱花将绽未绽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