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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撞碎琉璃瓦的刹那，林深跪在积满香灰的供桌前，掌心托着的陶钵里盛着银灰色的骨殖。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挣扎的魂灵。他抬头望向佛龛中残缺的菩萨金身，那低垂的眉眼间竟带着几分悲悯的嘲讽。
"筛细些。"陆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黑绸道袍的广袖垂落，扫过林深的手腕。那触感冰凉如水，却让林深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青瓷茶匙刮过铜筛的声响如同细沙流淌，林深注视着陆燃骨节分明的手腕。那腕骨内侧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正随着筛动节奏忽明忽暗。七颗血珠般的舍利从筛孔中滚落，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是..."林深捻起一颗对着光线，血珀般的材质内里游动着阴影，像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舍利表面的金纹蜿蜒如蛇，与他心口的雷击瘢痕一模一样。
陆燃忽然扣住他的手腕，拇指指腹重重按在跳动的桡动脉上。"别碰第三颗。"他的气息拂过林深耳际，带着沉水香与皮肉焦糊的混合气味——那是昨夜往生井焚烧契约时留下的。
林深鼻翼微动，嗅到陆燃衣领处更隐秘的气息：檀香下掩盖着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樱花香。他故意放慢动作，指尖在第二颗舍利上流连："为何？"
"你试试便知。"陆燃松开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深用银刀轻刮舍利表面，突然一道青光爆射而出。万历年的场景在光晕中浮现：少年陆燃跪坐丹炉前，素白僧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他将燃着幽蓝火焰的左手探入炉膛，皮肉焦化的脆响混着诵经声在殿宇回荡。画面外有个模糊的身影，手腕上系着的青铜锁链叮当作响...
"啊！"林深猛地缩回手，舍利滚落在地。他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抓住陆燃的袖口。
"看见什么了？"陆燃俯身，黑发垂落扫过林深的脸颊。
"你...在炼丹？"林深声音发紧，"用自己..."
陆燃低笑一声，犬齿擦过林深耳廓："当年你说要取我佛骨..."他引着林深的手按向自己后颈，"现在满意了？"
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林深呼吸一滞，在那凸起的第七颈椎处，圆形的灼痕与舍利表面的凹陷严丝合缝。他指尖微微用力，陷入那处柔软的疤痕。
"唔..."陆燃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就在这瞬间，整座大雄宝殿的经幡突然无风自动。林深抬头，正对上三十六尊罗汉像齐刷刷转来的眼珠。那些木雕的眼球里泛着诡异的银蓝色，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游动。
"别管它们。"陆燃扣住林深的下巴将他转回来，"子时前必须找齐所有线索。"
月光穿透雕花窗棂时，林深在筛出的骨灰里发现一块未燃尽的僧袍残片。他取出紫外线灯，蓝光扫过焦黑边缘，褪色的血书正在显形：【饲主焚身 药人成佛】。字迹扭曲如虫爬，每个笔画末端都分叉出细小的根须。
"这是..."
"我们的契约。"陆燃突然从背后贴近，胸膛紧贴林深的后背。他心口处的雷纹透过单薄衣料传来灼热温度。"试试把它贴在这里。"
林深手指微颤，将残片贴近陆燃心口。刹那间，供桌上的七颗舍利腾空而起，在他的胸膛烙下北斗七星状的血痕。
"呃啊——！"林深仰头惨叫，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剧痛如电流窜过西肢百骸，每颗舍利对应的位置都燃起幽蓝火焰。
陆燃染血的手掌覆上他痉挛的腹肌，另一只手将第五颗舍利按进颤动的巨阙穴。"忍一忍。"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急切，"很快就好了。"
林深在剧痛中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陆燃眉间的朱砂印上。那滴血竟化作带翅的尸虫，振翅扑向佛龛。虫豸撞上菩萨金身的瞬间，整尊佛像突然淌下银蓝血泪。
"果然..."陆燃眯起眼睛，伸手接住一滴泪珠。那液体在他掌心凝结成冰，内里封存着半片樱花花瓣。
寅时的露水凝成冰刃，林深在血泊中摸到第七颗舍利。这颗比其他更温润，内里游动的阴影己具人形。当他用银刀破开表层，带出的脓血里混着翡翠碎屑——正是往生井底那枚耳坠缺失的部件。
"陆燃，你看这个..."他转头，却见陆燃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冰晶中封存着半张婚书。羊皮纸上的"玄微子"道号正被黑色菌丝吞噬，而另一个名字己经模糊不可辨。
"当年你剜我七处佛骨..."陆燃喘息着引林深的手抚过后背。道袍滑落，露出那片溃烂的戒疤。七个圆点排列成北斗七星，与林深胸前的烙痕一模一样。"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林深指尖发颤，数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当他将最后一颗舍利嵌入陆燃灵台穴时，整座寺院的地砖突然翻涌如浪。尘土飞扬间，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每根都拴着具穿僧袍的腐尸。那些尸体腕间的樱纹，与他掌心的胎记交相辉映。
"这些是..."
"我们的前世。"陆燃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瞳孔中泛起鎏金光晕。梵唱声陡然变调，菩萨金身轰然碎裂。飞溅的鎏金残片里裹着块焦黑的头骨，额间"深"字的刻痕正渗出银蓝血珠。
陆燃突然咬破林深颈侧，温热的血流过锁骨处的七星烙痕，竟在虚空凝成新的傩面契约：【十世佛缘 舍利为凭】。血色文字悬浮在两人之间，每个笔画都在蠕动变形。
"这是..."
"真正的契约。"陆燃舔去唇边血迹，忽然将林深压倒在供桌上。散落的香灰扬起，在他们周围形成短暂的迷雾。"你当年用我的佛骨炼药，现在该还债了。"
林深在眩晕中抓住陆燃的衣襟，指尖触到他心口的雷纹。那处皮肤烫得惊人，随着心跳剧烈起伏。远处传来货郎的梆子声，枫桥方向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
飘落的血幡中，林深抓住一片带齿痕的度牒。残页边缘的苗文正在蠕动，当他用舍利表面的血渍涂抹空白处，万历年间的剃度场景在青光中重现——自己执剃刀的手腕系着青铜锁链，另一端正拴在陆燃的佛骨舍利上。
"原来如此..."林深苦笑，突然主动勾住陆燃的脖颈，"我们早就..."
破晓时分，林深在香炉灰中发现未成形的第八颗舍利。这颗半透明的血珀内，胚胎状阴影己长出与他相似的眉眼。当晨光穿透殿宇，舍利突然裂开细缝，一株双色樱花破壳而出——半枯半荣的花瓣上，万历年的血书正在显形：【惊蛰寅时 佛身重铸】。
而凋零的那半树花雨中，陆燃僧袍下的皮肤正浮现出与青铜锁链同源的暗金纹路。他拾起一朵完整的樱花，别在林深耳际："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
陆燃没有回答，只是将唇贴上林深胸口的七星烙痕。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血痕突然亮起金光，与舍利表面的纹路完美重合。寺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封印正在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