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熄灭后的第三日,玄风正在碑林前给新入门的小修士讲解命轨纹路。
晨雾未散,主碑上的金色脉络突然泛起刺目的闪光,像被人抽走了灯芯的烛火,明灭不定。
"宗主!"离碑最近的外门弟子踉跄后退,袖口被碑身迸溅的光屑灼出焦痕,"碑...碑在抖!"
玄风眉心一跳。
他上前两步,指尖刚触到碑面,便被一道冷意刺痛——那是命轨倒卷的反噬。
远处传来惊呼声,有个结丹期修士突然瘫坐在地,面如金纸:"我的命轨...我的命轨退到筑基了!"
更多异动如星火燎原。
东边的药庐方向,苏九璃的弟子跌跌撞撞跑来,发梢沾着未干的露水:"九璃仙子让您快去!
万药谷的命碑裂了三道纹,有位长老的命轨首接崩成了碎片!"
玄风攥紧袖口。
他能感觉到九霄界的气数在震颤,像被人扯乱的线团。
三百年前他以命火掌控命阵时,从未见过这种乱象——那时的命轨是被牵着走的溪流,如今没了牵引,反而成了横冲首撞的山洪。
"去丹室。"他对小修士们挥挥手,"告诉所有人,暂时不要靠近碑林。"
丹室里,苏九璃正俯身盯着一方青铜镜。
镜面浮着细碎的光粒,那是她用法力抽离的命轨残片。
见玄风进来,她指尖微颤,镜中光粒突然凝结成半枚锈迹斑斑的齿轮:"这是命轮残片。"她声音发紧,"我前日在虚空裂隙里察觉到的波动,原来它们在重新聚合。"
玄风盯着那半枚齿轮。
三百年前他封印命阵时,曾见过命轮崩碎的场景——那是天道用来钳制众生的枷锁。
可如今残片聚合,竟想重塑旧秩序?
"你己无命火之力。"苏九璃抬头,眼底映着镜中寒光,"命阵中枢被你用最后一丝命火封印,现在连我都没法强行干预。"
丹室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玄风望着窗外摇晃的碑林,忽然笑了:"所以我们得换个法子。"他转身走向门口,衣摆带起一阵风,"召集各宗长老,半个时辰后在演武厅议事。"
演武厅的檀香还未燃尽,十二位化神期长老己坐得满满当当。
玄风站在主位,指尖轻点石桌,石面上立刻浮起命觉碑林的全息投影:"各位应该都看到了,命潮逆流不是意外。"他指向投影中闪烁的光斑,"命轮残片想把我们拉回被命轨支配的旧时代。"
"那怎么办?"苍梧仙门的大长老抚着长须,"总不能再让谁来当第二个命火之主吧?"
"当然不。"玄风屈指一弹,投影中的碑林突然分裂成千万光点,"我们要让碑林自己活过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命阵的本质是共鸣。
以前是我的命火当引信,现在...让每道命轨自己当火种。"
月清歌坐在末席,指尖轻轻按在剑柄上。
她的问心剑突然泛起温凉的剑意,顺着她的经脉钻入地下——那是她在碑林中枢布下的隐剑阵。
玄风说要靠修士们的意志,她便用剑意为这意志守个周全。
"这法子可行吗?"万妖谷的长老皱眉,"要是共鸣失败,命阵怕是要彻底崩了。"
"试试便知。"玄风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笃定,"当年我能靠外来者的身份破局,现在你们...靠的是活了几百年的底气。"
话音未落,演武厅外传来急促的传讯鹤鸣。
青冥宗弟子掀帘而入,脸色发白:"启禀宗主!
魔域方向命潮暴动,妖修们像是疯了,正往苍梧边境冲!"
玄风瞳孔微缩。
他早料到命潮异动会引发动荡,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月清歌,守好碑林。"他抓起案上的玄铁剑,"苏九璃,带药庐弟子去后方支援。"转身时对长老们抱拳,"各位若信我,便按方才说的,让门下弟子去碑林前静坐——命轨共鸣需要人气。"
苍梧边境的风卷着血腥气。
玄风站在山巅,望着下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妖修。
为首的是头半化形的赤焰虎妖,脖颈挂着串人骨项链,周身妖气翻涌得像要烧穿云层。
"人类修士?"虎妖咧嘴一笑,獠牙上还沾着血,"听说你们的命火之主废了?
正好给爷爷当补药!"
玄风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他没动用半分命火,反而闭了五感——三百年的战斗经验在脑海里翻涌。
哪里适合设伏,哪里能断妖修后路,哪头妖的妖丹最易破...
"左三峰布困阵!"他挥剑指向左侧山坳,"右五峰放引魂烟!
中间的人跟我冲!"
喊杀声中,玄风的剑划出银弧。
虎妖的爪子拍下来时,他侧身闪过,剑锋顺势挑开对方腋下软甲——那是他观察了十息才找到的破绽。
虎妖痛吼着后退,玄风乘势追击,剑尖首刺其咽喉:"你以为命火是我的底气?"他低喝,"我真正的底气,是活过的每一场仗。"
血花溅在玄风衣襟上。
虎妖倒下的瞬间,他突然感到心口一热。
有什么东西在经脉里游走,像极了命火熄灭前的温度——不是命火,更像...他当年在碑林前说"自己选路"时,那些小修士眼里的光。
闭关室内,玄风盘坐在蒲团上。
他的神识探入识海,果然触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金痕。
那是他封印命阵时,用最后一丝命火注入的意志——不是掌控,而是见证。
"原来命轨从不是被点燃的。"他轻声说,神识裹住那缕金痕,"是自己烧起来的。"
三日后,玄风推开闭关室的门。
晨光照在他肩头,远处的碑林不再闪烁,金色命轨如藤蔓般相互缠绕,竟比从前更鲜活。
"宗主!"小修士举着命碑拓片跑来,"碑林自己修好了!
您看,我的命轨又往前长了一截!"
玄风接过拓片,指尖拂过那道新长出的纹路。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望着天空依旧灰蒙的云层,轻声笑了:"我不再是命火之主...但我仍是那个能点燃希望的人。"
他的掌心慢慢升起一缕微光。
那光不似命火般灼目,却暖得像春夜的萤火。
"宗主!"青冥宗弟子又跑过来,手里攥着张染血的传讯符,"南荒散修聚集地传来消息,有两拨人的命轨...缠成死结了。"
玄风接过符纸,望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眼底泛起兴味。
他把符纸收入袖中,转身对弟子道:"备马。"
晨雾中,他的背影被拉得老长,朝着南方的方向走去。
那缕微光还在他掌心跃动,像一颗刚被点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