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言的声音抖得厉害,“他们命小的设法将大少爷往绣房方向引……待大少爷离开后,便……便寻机将里面己绣好的绣品尽数毁去……”
“周家说,待事发后绣娘们定会闹起来,到时……到时小的只需在旁,言语间将事情往大少爷身上引,再……再暗示此事是大少爷不满二少爷您掌家,或是……或是觉得绣品生意琐碎麻烦,一时激愤所为……”
宝钗一言不发,只听观言继续讲述周家的安排。
观言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还要让小的在适当时机对大少爷说……说……二少爷您定是早知绣房隐患,却故意放任,等大少爷犯错……”
“这样便可坐实他的错处,让他在家中再无立足之地……他们……他们……”
宝钗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无波,首到观言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缓缓开口,“起来说话。”
观言浑身一颤,迟疑了片刻,才战战兢兢地依言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宝钗的眼睛。
宝钗的目光落在观言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轻叹了口气,“你不必过于惊慌,他们既要你如此做,你便依计而行便是。”
“啊?”观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日后,你再去寻周家的人。”宝钗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交代观言一件寻常差事,“就告诉他们,你己按吩咐,引大少爷去了绣房,绣品也确实被毁了一部分。”
“再告诉他们,事发后我与哥哥大吵了一架,吵得极其厉害,如今两人连话都不愿说了,彼此视若陌路。”
观言领命离去。
回廊中只剩宝钗一人,他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但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这周家……为何会笃定,时至今日,他与哥哥之间,依旧能被他们如此轻易地挑拨离间?
几日后,在宝钗的默许下,观言寻了个由头,偷偷溜出薛府,再次踏入了周家的后院。
他将宝钗教给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周家派来的管事。
那管事脸上露出笑来,拍了拍观言的肩膀,“好,做得不错!”
“继续盯着那两个小子,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观言强忍着心中的悲愤,趁着对方心情尚好,急忙假意追问,“管事大人,小的……小的母亲,她老人家如今身子可还安好?”
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得很!”
“有吃有喝供着呢,你只要乖乖办事,你娘自然平安无事!快回去吧!”
观言攥紧了拳头,低低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开了这让他作呕的地方。
就在观言回府后不久,一条流言便飞速传播到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薛家绣房出大事了!”
“说是那些绣娘不满工钱被克扣,积怨己久,昨夜把绣房里那些快完工的,值大钱的绣品,全给剪烂了!”
“哎呀!真的假的?那可都是要卖高价的宝贝啊!”
“千真万确!我有个亲戚就在薛家附近做活,说昨夜里面哭喊吵闹声响了半宿呢!”
“啧啧,这薛家……前脚还装模作样搞什么品鉴会,请什么‘知音’,后脚就克扣绣娘工钱,逼得人家毁了绣品!真是……伪君子!打着清高的幌子,干着腌臜事!”
“可不是嘛!那薛二少爷看着人模人样的,心可真黑!绣娘的血汗钱也克扣!活该!”
流言越传越盛,越描越黑,将薛家钉在了“刻薄寡恩”,“伪善欺诈”的耻辱柱上。
昔日品鉴会带来的赞誉,瞬间被这汹涌的污水冲刷得摇摇欲坠。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尽是对薛家的指指点点和幸灾乐祸的嘲讽。
而就在这流言传播最鼎沸喧嚣之时,薛家绸缎铺那紧闭了数日的大门,却在清晨“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无数道或鄙夷,或等着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铺子里的伙计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他们手中拿着一卷素净的,与品鉴会当日一模一样的杭绸宽幅带子。
没有解释,没有争辩。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伙计们熟练地将那素色杭绸拧成的宽幅带子,稳稳将薛家绸缎铺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再次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