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后半夜的风像裹了冰碴子，从破庙的每一个缝隙钻进来，舔舐着朱小八的皮肤。他把破碗死死扣在肚皮上，碗底的弧度硌着肋骨，寒意却顽固地渗入骨髓。饥饿值在系统光屏上跳到了92%，像根烧红的针，一下下扎着他的神经。
佛像后的阴影里，沐英蜷缩的轮廓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偶尔柴火爆开的噼啪声，才让这死寂的破庙多一丝活气。朱小八盯着地上那半块边缘焦黑、印着细小齿痕的馍，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沐英……木鹰？那齿痕，分明是女子才会有的小巧整齐。
意识坠入混沌前，他仿佛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轻得像风拂过蛛网。
---
“梆！梆！梆！”
沙哑的更梆声把朱小八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拽出来。他猛地睁眼，天光己从屋顶的破洞漏下，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胃袋空空如也，火烧火燎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破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佛像后的草堆被仔细铺平，连一丝压痕都看不出。昨夜燃烧的灰烬被扫到角落，覆上一层新土，掩盖了血腥和焦糊气。地上那半块印着齿痕的焦馍，也不见了踪影。
“跑得真快……”朱小八揉着干瘪的肚子嘟囔。系统光屏适时弹出：【饥饿值：95%】。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朽木和破竹帘上。
弩！那个半成品十字弩还躺在草堆里。他扑过去抓起来，冰凉的竹木触感让他精神一振。昨夜混乱中没细看，此刻在晨光下，这简陋的武器透着一股粗糙的实用感。弓臂是两根韧性尚可的硬木，用树皮纤维紧紧捆扎在一起，弦是几股搓得极紧的麻绳。最关键的发射机构——用他裤腰上磨光的骨扣做成的简易滑轮组，卡槽打磨得异常光滑。昨晚那颗嵌入泥塑佛龛的石子，就是它的杰作。
“还行，没白瞎哥的工科底子。”朱小八掂量着弩身，手指拂过骨扣滑轮，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沐英那双沾满泥垢却异常灵活的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锁骨下方——那个位置本该有“孩儿军”烙印的地方。烫掉？那得多狠？
【叮！支线任务更新：获取十斤粮食（0/10）】
【奖励：初级好感度显示器（试用版）】
【失败惩罚：饥饿值锁定100%（持续24小时）】
光屏上的字像催命符。朱小八打了个寒颤，饥饿值锁定100%？那不成永动机了？他抓起地上那块边缘磨得溜光的木片——沐英留下的“粮仓巡更路线图”。凹痕深深，粮囤、哨塔、巡逻路径清晰可辨，甚至用波浪线标出了守卫换岗间隙。右下角，还有一个极小的狗头图案，箭头指向粮仓后墙。
“狗洞……”朱小八舔了舔后槽牙，一股铁锈味。昨夜崩掉的半颗门牙还在隐隐作痛。“拼了！”
他拆下弩上的骨扣滑轮，又从破竹帘上劈下几根更细更韧的篾条。十指翻飞间，朽木被削成小巧的箭杆，石片磨成锋利的箭头。没有羽毛尾翼，他就用枯草茎仔细捆扎在箭尾，尽量平衡重心。
【警告！材料强度不足，箭矢有效射程约5米】系统冷冰冰地提示。
“五米够了。”朱小八把三支粗糙的石箭插进腰间充当箭袋的破布条里，“又不是打仗，吓唬老鼠总行吧？”他想起昨夜沐英剥鼠皮的利落劲儿，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日头升到中天时，朱小八像条脱水的鱼，拖着步子挪到濠州城西。城墙高大黢黑，墙砖缝隙里生着枯黄的杂草。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根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城门方向。守门的元兵穿着脏污的皮甲，懒洋洋地拄着长枪，对进出的人爱答不理，目光只在偶尔路过的骡车货担上逡巡。
朱小八混在几个挑着柴火的樵夫后面，低着头，尽量缩起身子。他脸上抹了层厚厚的泥灰，头发用草绳胡乱扎起，破布条裹着那只关键的弩，藏在腋下。心跳得像擂鼓，系统光屏上的【紧张值】一路飙升到70%。
“站住！”一个元兵用生硬的汉话喝道，长枪横在朱小八面前。枪尖锈迹斑斑，带着股腥气。
朱小八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单衣。他下意识按住腋下的弩。
元兵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空无一物的手上扫过，又落在他干瘪的肚子上，嗤笑一声：“穷鬼，滚吧！”枪杆不耐烦地一拨。
朱小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城门洞。阴冷的风穿过门洞，带着尿臊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更显破败。街道狭窄，坑洼的土路积着黑乎乎的污水。两旁的房屋低矮歪斜，不少门窗用木板钉死。行人大多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偶尔有穿着绸缎的商人或官吏骑马经过，路人纷纷避让到墙根，垂着头。
朱小八按着木片上的路线，七拐八绕，避开巡逻的元兵小队。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陈年谷物发酵的酸味，越来越浓。转过一个堆满垃圾的巷口，一片夯土筑成的高大院墙赫然出现在眼前。墙头插着削尖的木桩，两个哨塔像秃鹫的巢穴，一左一右矗立在院墙两端。塔上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粮仓到了。
院墙后墙根下，果然有个被杂草半掩的破洞。洞口不大，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狗长期刨出来的。朱小八伏在对面巷子的垃圾堆后，屏住呼吸观察。
系统光屏上，代表巡逻路线的波浪线开始闪烁红光——守卫换岗时间到了！只见哨塔上的守卫打着哈欠爬下木梯，院墙内也响起懒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就是现在！
朱小八像只狸猫般窜出，几步冲到墙根，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狗洞。洞口比想象的更窄，带着湿滑的泥腥气。他侧着身子，费力地将肩膀和上半身挤了进去，腰间的石箭硌得生疼。
院内景象豁然开朗。几座巨大的尖顶粮囤像沉默的巨兽蹲伏在夯土地面上，囤身裹着厚厚的草席。空气中浓烈的谷物霉味几乎令人窒息。两个元兵背对着他，正慢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抱怨着什么。
朱小八心头狂喜，手脚并用往里钻。眼看就要成功——
“呜……汪！汪汪汪！”
凄厉的狗吠毫无征兆地在身后炸响！朱小八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正龇着牙朝他狂吠！这畜生显然是把狗洞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闭嘴！死狗！”朱小八压低声音呵斥，试图把腿也缩进来。
晚了！
哨塔上刚换岗的守卫被惊动，探出头来：“谁？！干什么的！”
一道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卡在狗洞里的朱小八！尖锐的骨哨声撕裂空气！
“有贼！抓偷粮贼！”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朱小八头皮发炸，拼命扭动身体想钻出去，腰却被洞口凸起的石头死死卡住！
完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开局一个碗，结局一碗牢饭？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沾满泥垢的手猛地从洞外伸进来，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力量大得惊人！
“出来！”是沐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朱小八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从狗洞里拖了出去！后背在粗糙的土石上刮过，火辣辣地疼。他刚被拖到洞外，几支羽箭就“哆哆哆”地钉在洞口的土壁上！
“这边！”沐英低喝，拽着他就往垃圾堆后面的窄巷狂奔！
朱小八踉跄着跟上，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他瞥见沐英的背影，依旧裹着那身破麻布，动作却快得像一阵风，在迷宫般的巷子里左冲右突。
“站住！射死他们！”元兵的吼叫带着狰狞。
一支羽箭带着尖啸擦着朱小八的耳朵飞过，“夺”地钉在前面巷道的木柱上，箭尾嗡嗡颤抖！
“分开跑！老地方见！”沐英猛地将他往旁边一个堆满破箩筐的死胡同里一推，自己则朝着另一个方向，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冲了出去！
“别跑！”追兵果然被沐英吸引，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远去。
朱小八蜷缩在臭气熏天的箩筐堆里，大气不敢出。汗水混着泥灰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朱小八才敢探出头，巷子里空无一人。他扶着墙，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腋下的弩还在，腰间的石箭也一根没少。他摸向怀里——那块至关重要的巡更路线木片，竟然不见了！
是挣扎时掉在狗洞那里了？还是……
他猛地想起沐英拖他出来时，那只手似乎在他怀里飞快地探了一下。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那木片上，可有粮仓的巡更路线！还有那个狗洞！沐英到底是什么人？他引自己来粮仓，又救了自己，是为了什么？那块木片……他下意识地摸向锁骨下方那个本该烙印的位置。
【叮！支线任务失败：获取十斤粮食（0/10）】
【惩罚生效：饥饿值锁定100%（持续24小时）】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足以令人发疯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张带着倒钩的嘴，猛地咬住了他整个胃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涎水不受控制地淌下。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朱小八艰难地抬起头。
沐英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一步步走近，破麻布袍子沾满灰尘，手里却稳稳地拎着个东西——一个鼓囊囊的、用破布扎口的粗布袋。沉甸甸的，看形状，里面装满了圆滚滚的颗粒。
布袋被轻轻放在朱小八面前的地上。布袋口松开，金黄色的、的粟米粒滚落出来，在脏污的地面上跳跃着，散发出生命的气息。
“十斤，”沐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俯视着蜷缩在地、因饥饿而痉挛的朱小八，语气平淡无波，“你的。”
朱小八的视线死死锁在那袋救命的粮食上，又猛地抬起，看向沐英。晨光勾勒出对方沾着泥污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条意外地柔和。他顺着那线条往下看——
沐英的脖颈处，麻布领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奔跑而微微敞开。那截露出的皮肤，在熹微的晨光下，光洁如玉。
没有喉结。
【叮！支线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初级好感度显示器（试用版）加载中……】
【目标锁定：沐英】
【好感度：-5（极度警惕）】
光屏上跳动的冰冷数字，像根针，狠狠扎在朱小八因饥饿而混乱的神经上。他看着眼前这袋救命的粮食，又看看沐英那没有喉结的脖颈，再感受着系统面板上那刺眼的负值好感度。
一股寒意，比方才锁定的饥饿感更甚，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粮……能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