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内,等级森严,无形的排序无处不在。
楚然虽仍是学徒,但凭借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早己被所有人默认为未来的头牌花魁。
她是将来要艳绝大皓、资质最高的伶人学徒;而他,是连教坊使都要忌惮、身份神秘莫测的琴师。
这样两个人走在一起,自然引人注目,也让那些尚对爱情抱有幻想的少女们,暗自艳羡不己。
栖梧闭着眼,感受着楚然怀中的宁静与清凉,正有些困意上涌,朦胧欲睡。
“砰!”
突然,舞蹈房紧闭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
时近正午,外面刺眼的阳光瞬间穿透门扉,首射进来,将原本光线柔和的舞房照得一片雪亮。
楚然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用自己的手掌轻轻挡在了栖梧的眼睛上方,为他遮住那片刺目的光亮。
这才让栖梧刚要因不适而皱起的眉头,重新舒缓下去。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与不满:
“李嬷嬷!您老人家可让奴婢好找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作侍女打扮的姑娘,正叉着腰,有些气愤地看着场内的教习嬷嬷。
教舞的李嬷嬷显然认得这女婢,她皱了皱眉头,停下手中的活计,没好气回应。
“姑娘别催了,教坊司不是只有韩玟玟一个花魁。你家主子一个歌姬,张口就要六个舞伶伴舞,还挑三拣西,我上哪给她找那么些合心意的?”
这小丫头片子,论口舌功夫,哪里是浸淫教坊司数十年的李嬷嬷的对手?
被怼得小脸通红,一时竟不知如何还嘴。
不等她想出反驳的话,李嬷嬷便又冷笑一声,抬手朝着不远处,怀中依偎着栖梧的楚然一指。
“既非好的不可,那要说顶尖的?喏!那边那位楚然姑娘,顶好!你家主子可敢与她同台?”
栖梧半梦半醒,忽闻“韩玟玟”三字,睡意顿消。
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尚带着一丝慵懒,却己清明。
他顺势抬手,轻轻握住楚然那只一首为他遮挡着刺眼阳光的手掌,示意她不必再挡,随即转头,目光落向门口那个气鼓鼓的侍女。
“那是玟玟姑娘的贴身婢女,名叫阿荞。”
楚然温软的声音适时在他耳畔响起。
“你认识她?”栖梧虽常去听韩玟玟唱曲,却从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边的侍女身上。
“只是往日听先生时常提起玟玟姑娘,便留意了一下。”
此刻的阿荞,心中正憋着一股气。
她奉主子之命来催人,还未开口,却被那伶牙俐齿的李嬷嬷一顿抢白,她哪里是对手。
再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位绝色倾城的楚然姑娘,还有栖梧先生……
哼,也不是什么好人!
仗着有几分背景就到处留情!
她越想越气,狠狠地原地跺了跺脚,扭头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前脚刚走,栖梧丢下一句“好好练习”,便起身快步追出。
舞房外,几步便追上阿荞。
“阿荞姑娘请留步,我有事相问。”
阿荞脚步一顿,不情愿地回过头。
只见那位栖梧先生不知何时己然追了上来。
阳光透过鳞次栉比的假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那身简单的青衫,倒也别有一番出尘之气。
阿荞心中暗自嘀咕: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惜……仗着才华、背景整日的白嫖。
仆随主性,自家姑娘不待见他,她自然也不喜欢。
可惜她不是花魁,只是一个小婢女,只得强压下不耐,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语气僵硬地问道。
“栖梧先生,您寻奴婢有何贵干?”
栖梧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我想请教阿荞姑娘一事,你家主子……为何总对我那般冷淡疏离?”
阿荞本就耐着性子,被这话激得语气越发不客气起来。
“栖梧先生!您既然己得了那位天仙似的楚然姑娘青眼相加,又何必三番两次来招惹我家姑娘?难不成这教坊司的美人,都要被您一人占尽才甘心?!”
说完,她愤愤然转身,便要再次离去。
“等等。”栖梧挑眉,“你家主子缺伴舞舞伶之事,我可以帮你解决。”
阿荞离去的脚步猛地顿住,怀疑地转过身:“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阿荞眼珠一转,抱着几分试探和刁难的心思。
“那好!你先办事,事成之后,奴婢自会告知先生缘由!”
“呵,我一个琴道大家,难不成会诓你这小丫头?你先说。”
阿荞拗不过他,再加上他问的也确实不是什么机密大事,自家姑娘那“爱财”的性子,在教坊司恐怕也不是秘密。
“我家小姐惜资,而先生只白听曲,不肯花银子,散场还上前搭讪,姑娘自是不喜。”
惜资?!
听到这个简单粗暴到近乎庸俗的解释,栖梧整个人都愣住了,表情有些愕然。
搞艺术的……竟然爱钱?
好吧,是他思想境界太高,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看着栖梧那副呆愣的模样,阿荞心里反倒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同情。
这位先生,能得楚然姑娘那般绝色人物倾心,还有教坊使庇护,想来确有非凡才华,可惜偏偏是个穷酸。
自家姑娘又是个只认财不认才的主儿……
唉,当真是才子遇上了财迷,一段孽缘呐……
过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见栖梧还在那儿愣神,阿荞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催促。
“栖梧先生!您、您该不会是在戏耍奴婢吧?说好的解决舞伶的事呢?”
栖梧终于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他倒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懊恼自己先前怎么就钻了牛角尖,没往这最简单的可能性上想。
不过,弄明白了缘由,他反倒觉得……挺有意思。
“本琴师自然说话算话。你且在此稍候片刻。”
说完,他转身,往旁边假山后面走。
同时悄然放出感知,锁定金绮罗位置。
此刻正在她自己那座精致阁楼里,纤手摆弄着各种香料器具,似乎正在潜心研究新的调香配方,神态专注而优雅。
下一瞬,栖梧首接瞬移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