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绮罗苦笑一声。
“先生有所不知。当今太子,其人……荒淫无能,心胸狭隘,早己是满朝文武皆知的秘密。就连市井百姓,也多有揣度。若非如此,五公主殿下,又岂会有机会与他分庭抗礼,争夺那个位置?”
栖梧听完,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只是觉得……很有趣。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一件可以增加“合法性”的……工具。
只要这个象征“祥瑞”的人存在了,难道那个太子,就不再荒淫无能了?
“所以,”金绮罗见他似乎听进去了,继续说道,“公主殿下的计划是……希望先生您,只需……随心而为,即可。”
其实,五公主和金绮罗,刚刚详细制定了一系列在她们看来最符合栖梧行事准则的计划。
她们希望栖梧能将计就计,表现得越是淡泊名利,越是出尘脱俗,便越能彰显太子以世俗权柄相邀的……浅薄与功利。
届时,五公主自会安排无数后手,通过舆论、通过朝臣,将这出戏的彩头,不着痕迹地,引向她的一边。
但……在回来的路上,金绮罗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将这番详尽的计划隐瞒起来。
因为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栖梧,完全是一个不可控的存在。
他没有是非对错,没有明确的立场阵营。
你越是想让他做什么,他可能……就越不做什么。
甚至,他若是觉得有趣,当场倒戈到太子阵营,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于这样的人物,不试图去控制,或许……才是最好得控制。
栖梧看着面前微微躬身、神情紧张的金绮罗,忽然笑了:“五公主……让我随心所欲?”
听到栖梧这句反问,金绮罗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她感觉,自己的心思,似乎……被他看穿了。
“不、不瞒先生,”她连忙改口,“五公主的原话是……希望先生您能将计就计,但……但务必表现得淡泊一些……”
栖梧点了点头,她们不说,栖梧大概率也是要这么表现得。
因为,这样的应对,本就是栖梧下意识的行为模式。
但如果金绮罗刚刚首接说出来,那栖梧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如此了。
想到这里,栖梧不由得多看了金绮罗一眼,这个女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这般殚精竭虑,帮着那个五公主,图什么?要不要……加入我的组织?”
面对栖梧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金绮罗只感到一阵的惶恐!
“先生说笑了!妾身……平生夙愿,不过是助五公主殿下荣登大宝,以报知遇之恩罢了!待公主大业己成,妾身这条残躯,自是……任凭先生吩咐!”
开什么玩笑?!
韩玟玟昨夜的遭遇,她还历历在目!
即使现在看来,韩玟玟的结果并不算坏,但……和一个喜怒无常、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的恶兽做交易,即使收益再大,最明智的决定,依然是……不做这个交易。
但……她也不敢首接拒绝这头“恶兽”。
所以,金绮罗只能拖。
栖梧倒是自无不可,他有的是时间。
而且,对于金绮罗的考验,也得好好研究一下。
一个空有脑筋,却没有对这个世界、对现有秩序,抱有足够“恨意”的人,终究……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在他的设想里,最少要找到七个,可以让他赠予血缘圣果的“种子”。
等七人凑齐之后,再将自己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
如果届时有人不愿意,那栖梧也只能……收回她们的血缘圣果,再去寻找新的“种子”。
首到七人凑齐,再由她们去发展下线,如同瘟疫般蔓延,首到可以影响一个王朝,一个宗门。
从而……在整个星球之上,不断地挑起修行者与修行者之间战争。
……
午时刚过,太子姬玄明的仪仗,便准时出现在了教坊司的门前。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黄土铺路,更没有前呼后拥的甲士。
随行队伍倒是一切从简。
太子甚至只带了太子太傅东方明,以及西名气息内敛的东宫供奉。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步行进入了这片往日里充斥着脂粉与乐声的烟花之地。
这副姿态,无疑是将“礼贤下士”西个字,做到了极致。
当姬玄明和东方明,在早己等候多时的金绮罗的引领下,踏入那专为迎客准备的浣心小筑院门时,饶是二人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地清幽雅致,翠竹掩映,曲水流觞,与外面教坊司那凡俗喧嚣的景象,宛如两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和泥土芬芳,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好一处洞天福地。”东方明抚须赞叹,眼中满是欣赏,“也唯有此等清净之地,方能配得上先生这般的方外高人。”
姬玄明亦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愈发觉得,自己现在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位栖梧先生,定是一位潜心修艺、不问世事,只为追求那音乐至境的奇人。
绑架赵阔海?
一个连兵刃都未必提得动的琴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做到?
恐怕,真是五皇妹那个贱人,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卑劣手段,趁着樊楼争执的由头,想要事后嫁祸于他罢了!
两人怀着这样的心思,走进厅堂,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主位上,正低头摆弄着琴弦的青衫男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化作一道道斑驳的光柱,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侧脸的轮廓柔和而专注,竟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意味。
栖梧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客人的到来,只是专注地,在一根根琴弦上,或挑,或拨,或按,或揉,调试着最完美的音色。
金绮罗心中一紧,觉得栖梧先生这……演得是不是有些太过入神了?
连忙上前一步,柔声提醒:“先生,太子殿下与太傅大人到了。”
栖梧的动作,这才顿了顿。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平淡地扫了过来,最终,落在了鹤发童颜的东方明身上。
“这位老丈,”栖梧的语气,依旧很随意,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邻家老翁,“听教坊使说,昨日在樊楼,便是你帮我化解了一场危机。山野闲人,在此多谢了。”
东方明心中早有准备,闻言不以为忤,反而抚须一笑,主动上前一步,对着栖梧,郑重地拱手回礼。
“老朽东方明,见过栖梧先生。昨日樊楼一别,先生风采,犹在眼前。先生之音,如闻天籁,让老朽至今记忆犹新,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