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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防站接待室的铁皮炉烧得通红，却暖不了顾沉舟攥着茶杯的手。当陈默的父母推开门时，他正在擦 95 式步枪，枪油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的圆斑，像滴落在时光里的、未干的血。
“顾连长吧？” 陈默的母亲攥着褪色的帆布包，围巾上绣着的樱花在边防站的迷彩氛围里格外醒目，“我们…… 收到了默儿的信。”
空气在瞬间凝固。顾沉舟的手指捏紧枪托，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雪崩前的雪粒滑动。那封被叶明城寄出的求婚信，此刻正躺在陈默父亲的掌心，信封上的格桑花己干枯，却依然倔强地红着，像陈默牺牲那天，染透雪山的夕阳。
“对不起……” 叶明城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西装革履的身影在迷彩服堆里显得格外突兀，“我不知道信里是这样的内容……”
陈默的父亲摆了摆手，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包黄鹤楼香烟，滤嘴处有牙印 —— 那是陈默生前的习惯。他望向顾沉舟肩章的五角星，目光比界碑上的红漆更灼人：“沉舟，默儿走后，你替他尽了七年孝，该让我们听听，当年的事了。”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视线落在墙上陈默的照片。23 岁的战士笑得灿烂，胸前别着林晚晴送的格桑花，背景是 5092 界碑。他忽然想起雪崩那天，陈默的对讲机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沉舟，替我看看，格桑花什么时候开。”
“2018 年 4 月 5 日，” 他的声音像被风雪磨过，“我们在镜泊湖巡逻，突遇雪崩。陈默发现向导踩空了冰裂带，推了他一把，自己却被雪流卷走。” 他解开迷彩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刺青，“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坐标，5092 与北斗七星，这样我永远不会忘记，该替谁活着。”
陈默的母亲突然泣不成声，信封里的信纸滑落，露出林晚晴画的格桑花 —— 那是她采访时随手画的，如今成了陈默 “女朋友” 的 “证据”。“傻孩子……” 母亲摸着信纸上的泪痕，“他总说在边疆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们就盼着他带回来，没想到……”
林晚晴的笔尖在采访本上停顿，阳光穿过窗棂，在顾沉舟肩章上投下碎光，像撒了把未及捡起的星子。她看见他掌心的老茧深深嵌进步枪护木，那里有七道平行的痕，是每年在陈默忌日刻下的，“对不起” 三个字，却永远刻不到雪山上。
“是我错了。” 叶明城忽然站起身，琉璃鱼项链在胸前晃出银弧，“我以为寄出信能让二老安心，却不知道……”
“不，孩子。” 陈默的父亲按住他的肩膀，“默儿在信里说，‘晚晴’是照亮他生命的光，这就够了。” 他望向窗外的界碑，积雪在碑体反光，像极了陈默照片里的笑容，“边疆的雪，终究要化的，就像默儿的信，终究要让我们知道，他走得像个英雄。”
顾沉舟忽然从储物柜深处取出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陈默的遗物：半罐樱花糖、未寄出的二十封情书、还有那块刻着 “CM” 的子弹壳。“伯父伯母，” 他的声音发颤，“陈默总说，等退伍要带女朋友去武大看樱花，其实……”
“别说了。” 陈默的母亲擦干眼泪，从包里拿出个红包，“这是给‘晚晴’的见面礼，默儿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姑娘替他记录故事，一定很高兴。” 她握住林晚晴的手，掌心的温度像江城的春风，“孩子，替我们多拍拍沉舟，他啊，比默儿更不会照顾自己。”
暮色漫进接待室时，顾沉舟独自走向界碑。林晚晴远远看见他蹲下身子，指尖抚过 “中国” 二字，肩膀微微颤抖，像在对着界碑说些什么。她摸出采访本，写下：“英雄的遗憾，是连道歉都要对着界碑说，而界碑的沉默，是最沉重的回应。”
叶明城站在她身后，西装裤脚沾满细雪：“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 林晚晴望着顾沉舟的背影，他正在给界碑描红漆，“你让陈默的爱有了归处，让二老知道，儿子的青春没有被风雪掩埋。” 她忽然转身，目光坚定，“有些伤口，需要阳光来治愈，而你，就是那束阳光。”
夜风送来远处的狼嚎，却被界碑的红漆映得温柔。陈默的父母在边防站宿舍里，看着林晚晴冲洗的照片：顾沉舟与冷锋在界碑前敬礼，身后是漫天星斗。母亲忽然指着星空：“你看，天鹅座的尾巴，多像默儿画的琉璃鱼。”
这一晚，顾沉舟在笔记本里写下：“陈默，伯父伯母来看你了，他们说樱花又开了。晚晴替你收了红包，她说，这是你欠她的见面礼。” 旁边画着两棵并肩的雪松，树下堆着七朵格桑花，每朵都朝着江城的方向。
叶明城在招待所辗转难眠，望着窗外的界碑，忽然明白：有些爱，不必说出口，就像陈默的信，就像顾沉舟的守护，就像林晚晴的镜头，都是对这片土地最深情的告白。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去消息：“妈，我想留在边疆一段时间，这里有更重要的故事。”
家书风暴过后，边防站的天空格外清澈。林晚晴站在界碑旁，看见顾沉舟正在教陈默的父母辨认北斗七星，母亲的樱花围巾与父亲的中山装，在迷彩服中显得格外温暖。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界碑的 “中国” 二字上，也照在那封迟到的求婚信上，让所有的遗憾与爱，都在雪国的阳光下，慢慢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