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在周记古玩店的雕花窗棂上凝成水珠,檐角铁马锈蚀的铜铃在闷雷中发出沙哑的呜咽。高宇将神农鼎残片浸入无根水,鼎腹的黍纹突然暴长,青铜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檀木案几上蜿蜒出《黄帝内经》的灵枢篇。
"辰时三刻,离火位。"周掌柜的烟斗在《神农本草经》上磕出火星,道袍袖口滑落的蜈蚣干尸掉进药碾,"取寅年雷击枣木为薪,辅以五方土..."
林清瑶的虚影从青铜簋中浮出,银发缠住正在融化的犀角杯:"姐姐说药引缺了最关键一味。"她残缺的右手指向柜台后的博古架,那尊断臂的药师佛铜像突然睁眼,琉璃瞳仁里映出郊外乱葬岗的磷火。
高宇的槐木义肢突然抽搐,雷劈木纹路间渗出黑色黏液。上周从九鼎盟药人身上提取的青铜血清在瓷碗里沸腾,竟凝成微型鼎器的形状。"还差生者心头血。"周掌柜的独眼在药雾中泛着浑浊的黄,"要至亲,要甘愿。"
窗外的雨丝忽然斜飞,沾着香灰的雨珠在玻璃上拼出殄文。高宇扯开衣襟,青铜心脏暴长的莲瓣刺破皮肤,根系扎进神农鼎残片的裂缝。当第一滴心头血落入鼎中时,整条古玩街的铜器突然齐声嗡鸣,震得博古架上的唐三彩胡人俑裂开七窍。
"坎宫水位倒灌!"林清瑶的银发在药雾中结成蛛网。柜台上的财神像轰然炸裂,藏在神龛里的青铜罗盘指针疯转,盘面浮现出父亲坠楼时的星图。高宇的瞳孔骤然收缩——危月燕星宿正与鼎中药液产生共鸣。
周掌柜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铜锈的血喷向药鼎。鼎身黍纹化作活蛇游走,鼎口喷出的青烟在空中凝成《山海经》中的延维神——人首蛇身,食瘴气为生。那虚影张开血口吞向药液时,林清漪的尖啸刺破雨幕:"是因果瘴!"
高宇腕间的开元通宝纹身突然发烫,五帝钱从暗格中激射而出,在药鼎周围布下先天八卦阵。阵成瞬间,延维神的虚影炸成万千磷火,每簇火苗里都映着个青铜症患者的惨嚎。药液突然沸腾如熔岩,鼎中升起七色烟柱,将屋顶的八卦镜灼出焦痕。
"成了!"周掌柜的烟斗敲在阵眼,青铜鼎残片突然愈合如新。鼎底躺着三枚鸽血红的丹丸,表面浮着二十八宿暗纹。林清瑶的虚影却开始扭曲:"姐姐说丹药带着死气..."
话音未落,柜台上的子午流注图突然自燃。火苗顺着药雾蔓延,所过之处的青铜器竟渗出尸油助燃。高宇抓起丹丸的刹那,整条古玩街的青石板缝里钻出靛蓝火焰——这是《楞严经》记载的业火,专焚因果罪孽。
靛蓝火舌舔舐着"荣宝斋"的金漆匾额,百年老檀木在业火中竟发出婴啼般的爆裂声。对街当铺的朝奉抱着账本冲出火海,镶玉的瓜皮帽刚沾到火星,整个人便化作青铜雕像,保持着奔跑姿势凝固在青石板上。
"收阵!"周掌柜的道袍在热浪中猎猎作响,袖中飞出七枚厌胜钱钉入地面。铜钱上的"永通万国"篆文泛起青光,将五帝钱阵的范围收缩至方寸之地。高宇攥着丹药的手背青筋暴起,青铜心脏的莲瓣己蔓延至锁骨。
林清瑶的虚影在火海中忽明忽灭,银发裹住三枚丹药:"姐姐说药里掺了往生殿的骨香..."她突然尖叫着蜷缩,发梢沾到的业火竟顺着神识烧向问天瓶本体。高宇扯断一截槐木义肢投入火中,雷劈木炸开的电光短暂劈开火幕。
"进鼎!"周掌柜一脚踹翻神农鼎,青铜器倒扣在地发出钟鸣。三人滚进鼎内的瞬间,鼎腹的黍纹突然活化,蠕动着将业火隔绝在外。黑暗中响起细密的啃噬声,林清漪的虚影从鼎壁渗出,左脸被灼出青铜色焦痕。
"你用了殄文师的燃魂香。"她残缺的指尖划过周掌柜的咽喉,在皮肤上留下冰晶纹路,"把丹药给我。"高宇突然发现掌心的丹丸表面浮现人脸,正是昨夜救治的药人模样。
鼎外传来梁柱倒塌的巨响。老刘头面馆的招魂幡在火中化作灰烬,混着香灰的雨水在街面凝成血字:"贪嗔痴三毒引业火,生老病死苦铸青铜。"高宇的槐木义肢突然爆裂,露出内层暗藏的青铜莲茎——那是用父亲遗物中的铜钱熔铸而成。
"时辰到了。"周掌柜的独眼在鼎内泛着血光,他咬破食指在鼎壁画出《肘后备急方》中的吊命符。林清瑶的银发突然缠住高宇脖颈:"不能吃!丹药里封着..."业火穿透鼎壁的刹那,她的虚影被灼成漫天星屑。
高宇吞下丹药的瞬间,喉间爆开铁锈味。青铜心脏的根系刺穿胸腔扎入鼎壁,将神农鼎残片生生撕裂。业火如附骨之疽攀上脊柱,却在烧至后颈时被二十八宿纹身阻隔——那是昨夜用朱砂混合药人血刺下的辟邪图。
林清漪的尖啸震碎最后一道火墙。她残存的左半张脸完全青铜化,发丝裹住高宇的刹那,问天瓶爆发出鲸吞般的吸力。整条街的业火化作青虹涌入瓶口,在雷纹间凝成血色琥珀。
晨光穿透焦黑的屋梁时,高宇跪在冒着青烟的废墟中。掌心躺着的丹药表面浮现父亲的面容,周掌柜的道袍残片上沾着青铜色的血迹。林清瑶消散前用冰晶在瓦砾间烙下警告:"药通阴阳,魂寄其中。"
九鼎盟的青布马车碾过碳化的门板,车帘后伸出只缠着殄文布条的手,捡走了业火焚烧后唯一完好的物件——半块刻着"癸未大限"的青铜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