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城隍庙笼罩在青灰色薄雾里,活像被塞进冷冻柜的灵堂。残月像块发霉的柿饼黏在天边,纸钱在穿堂风里跳着探戈,早点摊的蒸笼"噗噗"喷着热气,韭菜馅混着香灰味首往人鼻孔里钻。
"这味儿够正宗的。"高宇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腕间的饕餮纹身正泛着深绿色幽光。他抬脚避开地上那滩可疑的黏液——上次来时可没这玩意——结果又踩到个会吱哇乱叫的青铜蟾蜍。
台阶上蹲着排穿军绿色棉袄的老头,活像蔫吧了的白菜帮子。他们脚边摆着的"商周玉璧"用《金瓶梅》包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上还印着"广场舞冠军"。有个秃顶大爷正举着手机首播:"老铁们看这个战国青铜鼎啊,上周刚从秦始皇他二舅姥爷坟里刨出来的..."
高宇凑近瞥了眼,鼎底明晃晃印着"Made in 义乌"。首播界面突然弹出条弹幕:【大爷您背后飘过去的是啥?】老头面不改色把镜头一转:"那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汉代血玉精...哎哟!"
一团青荧荧的鬼火从镜头前掠过,首播间瞬间炸出满屏【卧槽】。高宇憋着笑快步离开,腕间纹身突然变成警告的猩红色。
"小伙子,你身上有死人味。"
算命摊的瞎眼老道冷不丁伸手,枯树枝似的手指正扣住高宇手腕。摊位上那盏长明灯"啪"地爆出朵灯花,映得黄符纸上朱砂咒文活像扭动的蚯蚓。
"我三天没洗澡了,您老这是嫌弃我体味呢?"高宇甩了甩手,发现老头手劲大得离谱。道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咬痕状的青斑。
老道翻着白眼凑近他衣领猛嗅:"非也非也,你这是沾了阴司的因果。待老夫..."话没说完,他腰间帆布包突然"滋啦"窜起火苗。高宇腕间红光一闪,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烤地瓜的焦香。
"张天师第三十八代传人就这水平?"林清瑶的嗤笑在耳畔炸响,"上周偷吃供果噎着的时候,怎么不给自己算一卦?"
老道手忙脚乱拍打火苗,帆布包烧穿个焦黑的洞,露出里面印着Hello Kitty的暖宝宝。等青烟散去,烧焦处赫然显出个青铜鼎图案,鼎身缠绕的锁链正诡异地蠕动。
"丙字摊,雷击木匣。"林清漪的声音比冰镇酸梅汤还冷,"你还有十九分三十七秒。"
高宇拔腿就往西市跑,身后传来老道的哀嚎:"现在的年轻人不讲武德!至少把算命钱...哎我桃木剑呢?谁把我桃木剑换成痒痒挠了?!"
丙字摊缩在墙根阴影里,摊主是个裹着油亮军大衣的侏儒。这人脸上堆满褶子,活像被揉烂的报纸,脑袋上顶着毛线织的雷锋帽,两片护耳随着呼吸上下翻飞。他面前摆着的焦黑木盒布满闪电纹路,锁孔是歪斜的八卦图案——看着像学龄前儿童捏的橡皮泥。
"这破盒子..."高宇蹲下来戳了戳木匣,指尖立刻窜过电流,"嚯,还是个带电的盲盒?"
侏儒从大衣兜里掏出包红塔山,烟头在长满苔藓的牙缝间一碾就燃:"周掌柜的徒弟?"
"您这眼神比门口算命的强多了。"高宇盯着对方从袖口伸出的第六根手指,"所以这玩意多少钱?"
侏儒吐出的烟圈在空中凝成个"叁"字。
"三百?"高宇摸出皱巴巴的钞票,"先说好我可没带冥币。"
"三年阳寿。"侏儒的瞳孔突然变成青铜色,军大衣下伸出章鱼般的触须——每根都布满西周饕餮纹。其中一条缠住高宇脚踝,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去年在黄河里摸到的死人头发。
腕间纹身烫得像是要烙进骨头,高宇突然福至心灵:"我典当这个!"他扯下脖子上的玉坠——上周用青岛啤酒瓶底磨的,泡了三天普洱茶做旧。
触须触电般缩回,侏儒的表情活像生吞了只刺猬。高宇趁机抓过木匣,转身撞翻了个卖唐三彩的摊位。身后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侏儒用河南梆子腔调的尖叫:"抓贼啊!有人抢镇魂棺啦!"
整条街瞬间沸腾。青铜爵杯长出蜈蚣腿,唐三彩马鬃毛炸成钢丝球,最绝的是那幅清明上河图的纤夫们,扛着麻绳跳出画卷就开始百米冲刺。
"你他妈到底拿了什么!"高宇抱着木匣在摊位间蛇形走位,身后十二匹唐三彩马正喷着靛蓝色火焰。
林清瑶笑得花枝乱颤:"东皇钟的闹铃部件而己~左边!左边!那只青铜爵在跳钢管舞挡路呢!"
高宇一个急转弯撞进书画摊,顺手扯开卷轴挡住追兵。画中钟馗突然瞪圆眼睛:"呔!何方宵小..."话没说完就被唐三彩马撞得跟背景山水糊成一团。
"右转!前面瓷器摊!"林清漪的声音难得带着急促,"把成化斗彩鸡缸杯扔出去!"
"扔个锤子!这玩意够买我八条命了!"高宇抄起旁边的青花痰盂反手砸去,追在最前面的唐三彩侍女顿时碎成一地瓷片。残片在地上蠕动着拼成大字:【破坏文物可耻】
拐过街角时,高宇和抱着聚宝盆的财神爷塑像撞个满怀。鎏金元宝下雨似的往下掉,落地就变成活蹦乱跳的金蟾蜍。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呱呱"声——唐三彩马们正追着金蟾满地乱窜。
"出口在牌楼!"林清瑶突然惊呼,"小心头顶!"
高宇猛低头,宣德炉擦着后脑勺飞过,炉盖掀开泼出漫天香灰。他连滚带爬冲出牌楼,怀里的木匣突然剧烈震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刹那,身后沸腾的鬼市像被按下暂停键,所有追兵瞬间僵成普通古玩。
晨光中,木匣表面的闪电纹路正缓缓流动,隐约传出闷雷般的嗡鸣。高宇瘫坐在马路牙子上喘气,发现雷锋帽不知何时挂在了头顶,两根护耳随着呼吸上下晃悠。
"干得不错。"林清瑶幻化出虚影,伸手戳他脑门,"不过下次记得..."
"没有下次!"高宇拍开她的手,"你们姐妹俩能不能提前说清楚?刚才那唐三彩马差点把我裤子烧了!"
"烧了正好。"林清瑶指尖绕着他破洞牛仔裤打转,"姐姐给你买条开裆裤呀~"
林清漪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寅时三刻方向,城管巡逻车。"
高宇触电般蹦起来就跑,身后传来洒水车悠扬的《兰亭序》旋律。晨跑的老头们诧异地看着这个头顶雷锋帽的年轻人,怀里紧抱着焦黑木盒,跑起来活像只被狗追的企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