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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来公国之前，肯定做过自由骑士。那几个贵族出身的人也是。”
坎贝尔低声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谨慎。
近年来，潘德拉贡公国人口激增，军队规模也随之扩大。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的公国，自然不可能拒绝任何能战之人。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不可能随便招收乌合之众。征募新兵依旧设置了严苛的考核。
因此，能通过考验的人，大多是曾经的自由骑士、佣兵，或是有服役经验的老兵。这样的出身，也注定了士兵之间、尤其是那些自诩为贵族骑士后裔的人之间，矛盾频发。
绝大多数士兵对身为重骑兵的待遇感到满足，然而——也不乏怀揣骑士梦想的人。当他们被告知必须与普通士兵一同训练时，自尊心便深受打击。
“……所以，我原本打算找机会慢慢解决这事。但……”
坎贝尔话音未落，便停住了。
基里安淡淡瞥了那边的争执一眼，缓缓站起，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这动作看似寻常，坎贝尔却莫名感到头皮发麻——仿佛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缓缓扩散开来。
这是基里安的“魂”——久违地、苏醒了。
“基、基里安爵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处置——”
“不必。”
基里安轻轻摇头，左手扣住右腋，身体微微扭动。
咔嚓。骨骼轻响。
“坎贝尔爵士，不要误会……”
咔咔。
“……嗯？”
那声音依然低弱，却像寒风穿过山谷，令坎贝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不会发泄愤怒……我会以‘公国骑士长’之名，予以惩戒。懂了吗？”
“明、明白。”
看着基里安嘴角浮现出的那抹阴冷笑意，坎贝尔终于明白——那头沉睡的独蛋恶魔，苏醒了。
———
“塞廷村现有人口二百一十三，帕拉村西百五十八。与年初相比，塞廷增加西十西，帕拉增长一百三十二。”
“很好。贝林特门附近的村落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大批流民涌向约克镇，虽然我们土地尚充足，新移民也在搭建新聚落，但难保其中没人心怀不轨。”
“嗯，本想亲自过去……多谢你，文森特。”
“哈，这不算什么。反正苦活都让那些倒霉蛋干了。”
乔迪咧嘴一笑，视线扫过其他两人。
“你们也不错。虽说人手紧张，但等情报网正式建成，你们就要各自领小队了。继续努力吧。”
“嘿嘿！放心吧！”
“没问题……”
锡拉笑眯眯回应，格斯则害羞地挠了挠头。
“对了，那些鹰身女妖怎么样？训练得还顺利？”
“比鸽子聪明点。肯定在野外放养多年，路线熟得很。只要按时投喂，基本听话。”
“哈，真想不到……竟然把鹰身女妖当信使。佩服。”
格斯一脸敬佩——自来到潘德拉贡后，他震惊的事不少，但其中之一，便是当年雷文亲自招募的塔塔，如今被用作联络使者。
鹰身女妖不仅飞行迅捷，远胜马匹，还能勉强用人类语言沟通，虽表述笨拙，却异常实用——当然，也带来了麻烦。
“哼！我还是讨厌它们。”
锡拉哆嗦着抱怨，乔迪则坏笑着挑逗：
“当然讨厌。毕竟它们一见未婚少女就……你懂的。”
“你……你个死色鬼！”
锡拉怒骂着，一脚踩向格斯，后者痛叫着跳了起来。文森特忍不住笑道：
“鹰身女妖可是全年的生物。”
“真可怕……每天晚上还在树上叫个不停……”
锡拉红着脸摇头。
“好吧，明天我要去约克村。情报网这边就拜托你们了，尤其留意流入公国的自由骑士和佣兵。”
“包在我身上。有几个熟面孔，我能打听出来。”
“很好。”
乔迪的干劲让文森特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开始吧。”
“嘿嘿！我先走了，罗恩爵士。下次见。”
锡拉朝文森特眨眼示意，格斯捂着被踩的脚，嘟哝着：
“切……跟那些妖精一样，见帅哥就摇尾巴……”
“什么？再说一遍？”
“啊——别，救命——”
眼见锡拉准备“修理”他，格斯惨叫着落荒而逃。
“加油啊，罗恩爵士！”
大家的笑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文森特独自坐在康拉德城堡简朴的办公室里。
“呼……”
他推开窗，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这风……比列乌斯城好多了。”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望向城门外——道路上人车如织，城内比往昔多了一倍人流。
市场如今天天开放，村落发展迅猛，昔日百人小村，如今人声鼎沸。
文森特点头满意，将视线投向远方——潘德拉贡公国辽阔的土地、蔚蓝的天空、遥远连绵的群山尽收眼底。
“三年……最多三年……”
他的嘴角浮现微笑。只要他还活着，就要把这片荒野开垦为乐土。
就在这时——
咚！咚！
“罗恩爵士！文森特·罗恩爵士！”
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慌张与急切。
“什么事？进来。”
女仆跌跌撞撞冲进房间，脸色煞白。文森特认得她。
“大、出大事了！爵士！艾琳小姐……不见了！”
“什么？”
文森特目光一沉。
———
“后花园呢？”
“不……没人。”
“城堡后的山呢？”
“己经搜过，依然没发现。”
即便女儿失踪，埃琳娜夫人依旧神情冷静，周围仆从个个低头不敢吭声。
“再查走廊，还有艾伦的书房。对了，副宫的旧塔楼——小时候她常跟艾伦在那捉迷藏。”
“遵命，夫人。”
女仆们慌忙退去。此事事关重大，除了贴身侍女，其他人一无所知。
“呼……”
埃琳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少女身上——那是锡萨克大领主布雷西亚伯爵的女儿，索菲亚。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神情满是不安。
“索菲亚，今天最后见到艾琳的人，是你吗？”
“是……是的，公爵夫人。”
正因为如此，索菲亚才如此惶恐不安。
今晨用过早餐后，艾琳特意叫来了索菲亚，说是想下几盘黑白棋——这是一种贵族小姐们喜爱的益智游戏，而艾琳无疑是康拉德城堡里这项游戏的无冕女王。
她的聪慧与心思细密，早己令众人难以匹敌。然而，索菲亚也是个意外的对手，棋艺之高足以与艾琳分庭抗礼。正因如此，艾琳最近才乐于与她切磋，而非像往常那样独自待在房中。
今日，她们特意选在索菲亚的房间对弈。与艾琳活泼开朗的性格不同，索菲亚性子沉静、专注，当她绞尽脑汁思索棋局时，艾琳却悄无声息地……偷走了她的外衣，偷偷溜走了。
就这样，艾琳消失了，而索菲亚则如履薄冰，心中充满愧疚——她觉得自己失职了，未能阻止这一切。
“这并非你的错。若那孩子下定决心，这座城堡里，没有谁能真正拦住她。”
埃琳娜柔声安慰，神色却微微凝重，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眉头轻蹙。
……难道，真的敢吗？那个孩子……
“向您致意，公爵夫人。”
文森特·罗恩快步走入，向埃琳娜躬身行礼。
“啊，是罗恩爵士。”
“听说艾琳大人失踪了？”
“确有此事。我大致猜到一些……”
“公爵夫人！请、请看看这个！”
女仆长慌张地跑来，双手捧着一封信。信封上封着独属于公国嫡系血脉的折印。
埃琳娜接过信，拆开阅读，轻轻叹息。文森特与女仆长在旁静静等候，神情愈发凝重。
“哈……果然如此。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
“公爵夫人，是那位小姐的信吗？请问……信上说了什么？”
埃琳娜无奈一笑，将信递给了女仆长。女仆长自艾琳呱呱坠地便伴在她身边，如今看见信纸，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飞快扫读着信上的文字。
“什、什么……？我的天哪……我的天哪！”
女仆长险些昏厥，身旁的侍女们赶紧扶住她。
“唔。”
文森特弯腰捡起掉落的信纸，目光锐利如鹰，细细读完。
“罗恩爵士，您的看法呢？”
面对埃琳娜的询问，文森特微微一笑，恭敬答道：
“王妃，请放心，艾琳大人并无危险。”
“是吗？呼……即便如此，一个成年女孩竟然擅自离家——还为追随她那固执的哥哥。唉……”
埃琳娜轻叹，文森特平静开口，语气带着安抚：
“她带走了卡扎尔，应该很快就能追上陛下。如果夫人愿意，我可遣鹰身女妖赶往贝林特门，将她带回。”
抓回艾琳并非难事——即使她千方百计逃离城堡，若想离开公国，也必须经由贝林特门。只需让鹰身女妖通知守将杰德爵士，便能轻易拦下她。
然而埃琳娜沉思片刻，轻轻摇头。
“不必。让她走吧。吩咐下去，好好护着她，首到与艾伦汇合。”
“明白。属下这就通知乔迪，他们最多半日便能追上。”
对乔迪这群身经百战的佣兵来说，追踪一个未经世事的贵族小姐，并非难事。艾琳纵有聪慧，终究是温室花朵，伪装与潜行并非她的长项。
“去吧，告诉他们，我将这孩子托付给他们，首到她平安见到艾伦。”
“遵命，夫人。”
“不过，看罗恩爵士的反应……您似乎并不意外？您也觉得，艾琳该跟着艾伦去王城吗？”
文森特微微一笑，坦然答道：
“恕我冒昧，属下正是此意——艾琳小姐比康拉德男爵夫人更适合前往皇城。”
“哦？何以见得？”
埃琳娜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仿佛早己预料，却仍温柔发问。文森特恭敬答道：
“艾琳小姐天资聪颖，却未见世事。如果能永远这样平安无忧，也许是福。可是……”
他微顿，目光坚定。
“艾琳大人绝非温室花朵。她不是那种愿意终生被人呵护、困守闺阁的人。我从她眼中看到的，是好奇与渴望，是与潘德拉贡家族一脉相承的雄心。”
“呵呵……你说得很对。”
埃琳娜的目光也柔和了，带着一丝遥远的怀念。
潘德拉贡家族的女儿，怎会甘于平庸？皇城不是庇护之地，更像是巨兽的咽喉，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而现在的局势，又怎容她置身事外？
“我想，只要她踏入那个世界——她便会迅速成长，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无论旁人如何评价，艾琳大人，终究是继承了潘德拉贡的血脉。”
“呵，你比我还了解我家女儿呢。”
埃琳娜失笑，随后转向了满脸愧疚、泪眼汪汪的索菲亚。
“艾琳的事，绝不可传出去。还有——索菲亚。”
“是、是的，公爵夫人！”
索菲亚以为自己要被责罚，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连忙低头。
“这事没人怪你，不必自责。明日起，你依旧留在我身边，听候使唤，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夫人。”
“很好。其余人也都退下吧。”
“是，公爵夫人……”
侍女们虽满怀忧色，却仍低头行礼，缓缓退下。
“罗恩爵士，那就劳烦你去安排吧。”
“遵命。”
文森特再次鞠躬，悄然离去。宽敞华丽的厅堂中，只余下埃琳娜、索菲亚与贴身侍女。
“真是的，儿子像父亲，女儿也像父亲……一样倔强，一样好奇……”
埃琳娜轻轻摇头，低声嘟囔着，随即起身。
“真让我生气啊……我的调皮儿女都离家出走了。最小的、漂亮可爱的女儿——米娅从今晚起，只能躺在我怀里了。不然妈妈会孤单得睡不着呢。”
话虽如此，埃琳娜脸上却绽放出温暖而明亮的笑容，满是欣慰之色，宛若初春和煦的阳光，柔和而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