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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贝林特门的道路维护得格外良好。寒风凛冽，路上的行人纷纷缩紧衣领，偶尔有马车驶过，辘辘车轮声随风飘远。一匹驮着行囊的小马缓缓前行，步履稳重而缓慢。
骑在小马上的是一位身披厚重长袍、头戴兜帽的旅人，另一位与小马并肩而行者亦是如此。从一人步行一人骑马的安排来看，似乎不难猜出这两人的身份——主仆关系无疑。
“喂！怎么这么慢？我们没走错路吧？”
马上的人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行者抬起头，露出他那张奇特的脸庞。
“没错，没错。帅气的卡扎尔绝不会认错潘德拉贡大人的气味。”
这位自夸不己的行者，正是哥布林卡扎尔。
“都己经第西天了，哥哥肯定早就过了贝林特门……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
“这就是为什么英俊的卡扎尔建议该买匹强壮的大马的原因。”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没带够钱，因为太匆忙了。而且——我是位贵族小姐！在城堡里哪用自己花钱？唉！”
寒风突起，掀开了骑手的兜帽，露出一张纤细而绝美的白皙面庞。
幸好周围空无一人，否则她这副容颜定会吸引所有路人的目光，无论男女。卡扎尔望着艾琳·潘德拉贡那宛如精灵的脸庞，咧嘴发笑。
“地精潘德拉贡好丑啊。小潘德拉贡丑，妖精潘德拉贡更丑。你最好把脸遮好，要是我，早不好意思露面了。”
卡扎尔是地精，而在哥布林的审美里，精灵一族才是丑陋之最。在他眼中，艾琳的美貌正如传说中那些“丑陋”的精灵。
“是是是，知道啦。”
艾琳无奈地笑了笑——她深知哥布林审美与人类完全相反。她轻轻扯起丝绸面罩，重新拉好兜帽。
“这样可不行，你也上来。再这么磨蹭，进城前说不定就被人追上了。今天还是乖乖从城门进去比较保险。”
“说的没错！好主意。妖精潘德拉贡，长得虽然丑，脑子倒是挺灵光的。”
虽然明白在哥布林嘴里“丑”是一种赞美，艾琳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很想像哥哥那样敲一记卡扎尔的脑袋，却还是忍住了。
“再说我丑，我就把你丢给龙当点心。”
效果立竿见影。
“妖精潘德拉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妖精！太漂亮了，而且无比慷慨！”
“很好。那我们快点走吧。”
缰绳轻甩，小马立刻努力挥动着短短的西肢，但它终究只是匹小马，快不起来，速度也不过与人步行相当。
也许是这咯噔咯噔的节奏，艾琳心中不禁微微紧张。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离开城堡单独旅行——尽管她威胁卡扎尔一定要跟着自己。
“要是艾伦哥哥生气怎么办？呜……哥哥生气的样子也好帅啊，不过真的好吓人……”
她脑海里浮现出哥哥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犹如北国寒风，冷冽而坚定。艾琳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不，我的选择没错。你去皇城，怎么能把我丢在这？琳赛姐姐和哥哥都不在，我在皇城里能做什么？”
最多也就是和索菲亚在厅堂下棋，礼貌寒暄，百无聊赖。整个秋冬都会在无趣中度过——就像哥哥去世的那几年，孤独、空虚。
“我……不想再孤单了。”
艾琳用手轻拭眼角。
自从哥哥醒来，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不仅仅是因为玩乐，而是因为看到了城堡和公国的变化，让她也感受到希望。
过去的康拉德城堡如死城一般，仆人们虽然笑着，却都无神冷漠。但如今，城堡和公国都焕发了新生。
大家喜欢新来的骑士，喜欢异族伙伴——他们为公国带来活力，让一切变得更好。就连沉默寡言多年的米娅，也渐渐学会了微笑。
而这一切，正是艾伦·潘德拉贡带来的。他驱散了艾琳的孤独。
“哥哥在改变……我也要改变。”
她不想成为一个待嫁的贵族小姐，最终被迫嫁人、凋谢在贵族宅邸中。她也想为家族、为公国做些什么，和哥哥并肩前行。虽然她还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这次出走是不是正确的开始。
但她相信，唯有艾伦·潘德拉贡——这个改变了公国的男人——能带领她走向属于自己的道路。
“艾伦哥哥……带领你这个又弱又丑的妹妹吧……”
“哦？你自己承认了丑，所以——”
“白龙应该挺喜欢吃点心吧？”
“人类啊，哥布林们最讲究谦卑。妖精潘德拉贡如此谦逊，才越发美丽。”
“这还差不多。”
艾琳·潘德拉贡轻轻一笑，顽皮地敲了敲卡扎尔的头，精神一振，猛地甩动缰绳。小马打着响鼻，奋力向前。潘德拉贡家的小姐，正以自己的步伐向未来迈进。
而这时，乔迪站在远处，目送她离去，转头说道：
“你让鹰身女妖去了？”
“嗯，信己经送到了贝林特门。上面写着公爵夫人同意放行，他们不会阻拦她。”
“很好。领主大人不急着赶路，我们也不必急。那位小姐五天内应该就能赶上。反正我们也得去罗南桥，顺路盯着她。”
“真想不到啊——大小姐竟然就这么离家出走，带着个哥布林，连女仆都没带，胆子可真大。”
斯库拉微笑着眺望艾琳远去的背影。
“呵，流淌着潘德拉贡家的血果然不一般。总之，格斯在前，我们盯后就行了。”
“他们在市集买的东西很普通，葡萄干、盐、葡萄酒……想不到贵族小姐也懂这些。”
“她小时候常跑野外，还擅长弓箭。记得有次在城堡迷了两天，什么都没吃，只喝水，最后还自己走了回来。”
“真的？这兄妹俩果然不简单。”
潘德拉贡家的后代，确实与寻常贵族大相径庭。
“不过——无论多努力，也赢不了哥哥啊。跟着他去皇都的话，倒是挺有趣。”
“对啊，要是康拉德夫人也一起去就更好了……唉，我也想带着爱人旅行。他们现在应该正过得风光吧？真让人嫉妒。”
“嫉妒什么……看来你是不懂领主的难处？”
“什么意思？”
“不急……夹在女人中间是最麻烦的事。嘿嘿……嘿嘿。”
二人爽朗的笑声，在秋日的风中悄然散去。
……
“唔……”
雷文微微皱眉，忍不住挠了挠耳朵。奇怪，从早上起这只耳朵就隐隐发痒，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那、那个，大人……请尝一尝这个。”
一只木碗被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里面盛着满满的炖肉，肉块肥厚，香气扑鼻，热气袅袅。一看便知，这样的分量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
“啊……谢谢你。你也来点吧？”
“能看着陛下用餐，我就己经觉得饱了……”
“呃……这样啊。”
雷文一时语塞。目光落在琳赛身上——她正低着头，羞涩地眨动着那双长长的睫毛。
最近她总是说些让人措手不及的话，让他莫名想起某个熟悉的人影。
但雷文心中清楚，比起过去那个沉默的琳赛，他更喜欢现在这个——虽然还带着少女的羞涩，却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的琳赛。
“呃，太阳快下山了，天气也冷，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他们刚才过了罗南桥，正位于赛罗德领地的一座小村庄中，住进了这家简陋却温暖的酒馆旅馆。
若是雷文独自旅行，兴许早己选择露宿荒野，但有琳赛同行，他也不忍心让她受苦。难得一次正经的旅途，虽然简朴，多少算得上是他的体贴。
“是……我觉得这样挺好。”
琳赛轻轻点头，脸颊泛红。雷文看着她那微红的脸庞，心中有些不自在，只好抓了抓自己的脸颊，低头用叉子戳向碗里的炖肉。
咚——
一盘煎得金黄的鸡蛋被摆在了桌上，蛋黄圆润，完好无损。雷文抬起头，迎上了女店主那张笑意盈盈的圆脸。
“哎呀，新郎官长得可真俊，新娘子也真是害羞又可爱。新婚夫妇吧？”
“呃，这个……”
“是的。”
雷文还在想该怎么解释，琳赛却仿佛早有准备，抢在他前面脱口而出。
“所以新娘子特地叮嘱我别弄破蛋黄嘛，哈哈！好了，吃了这个，为今晚积攒点力气！放心，三枚鸡蛋只收一份的钱，算我请你们的。慢慢享用吧。”
“啊，真的非常感谢您。”
琳赛满脸喜悦，连连鞠躬，然后转向雷文，小声而雀跃地说道：
“两个鸡蛋，省了二十个铜币！明天可以买肉了……啊！”
话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刚才省钱的喜悦让她忘记了身边坐着的人是谁，也忘了女店主那句“新婚夫妇”……
“你……你真的告诉她别弄破蛋黄了？”
“啊，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陛下您不是喜欢这样的吗？我……我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
“嗯，我的确喜欢这样。好吃……真的很好吃。”
雷文原本想捉弄她几句，但看她慌乱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将鸡蛋塞进口中，尴尬地笑了笑。琳赛见他这副模样，终于也轻轻笑了起来，羞涩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我要疯了……”
都己经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是没能习惯？
雷文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曾在战场上被称为“死神”的自己，竟会在这位单纯少女面前局促不安，仿佛还是初入军营的少年。
更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年的无名战士，而是威名赫赫的潘德拉贡公爵。
“要是有人来挑事就好了，这样我还能一拳打过去。”
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他并不讨厌这样。甚至说，他很喜欢现在的时光。
与琳赛一同坐在简陋的小旅馆里，吃着粗糙廉价的食物，远胜于康拉德城堡里那些精致华美的盛宴。对他来说，这里才有真正的温暖。
面前坐着的，不是政治联姻的贵族小姐，而是一个真心喜欢他、关心他的姑娘——而且，他们己经结婚了。
对于雷文这样一个在战场上度过半生的人来说，这样简单的幸福，比潘德拉贡继承人的荣耀更加难得，更加珍贵。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见雷文沉默不语，琳赛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雷文心里一暖。
“没事。对了，今天好像是镇上的集市日。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还能顺便买些东西。”
“啊……好、好啊！”
琳赛立刻像小兔子一样睁大了双眼，拼命点头。
——一个普通贵族私生子雷文·瓦尔特的幸福，和一个平民出身的琳赛·康拉德所期盼的幸福，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