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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这个年轻人来头不小。但雷文仍从怀中掏出几枚金币。
“你不愿说就不说吧。这是你帮我妹妹的报酬，也算是你的路费。你可以拿这笔钱另开一间房，我们就此别过。”
他将三枚金币放在桌上。年轻人的脸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我并非为了报酬才伸出援手，那是我作为一名骑士应尽的本分。我不能收下这笔钱。”
他语气严肃，仿佛雷文的话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哦？这么说，你是骑士？”雷文挑眉。
“呃……这个……”
年轻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茫然。雷文和两个女孩都露出好奇的神色，不明白他为何情绪变化如此剧烈。很快，他垂下眼帘，有些沮丧地说道：
“还不是。但很快……不，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骑士。”
“我问的是你是谁，不是让你讲你的人生志向。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家族背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家人。你是想让我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不是！我绝没有那个意思。你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我……我……”
青年迟疑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地开口：
“我叫莱昂·约翰博尔特，是约翰·博尔特伯爵的次子。我曾在列乌斯总督举办的宴会上见过陛下。”
“唔？”
雷文眉头微皱。
伯爵通常是帝国的大领主，可他熟悉的高阶贵族中，根本没有“博尔特”这个姓氏。他曾出席那场宴会，与大多数贵族打过交道，却毫无印象。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语气低沉地补充：
“那是个荣誉头衔。我家族……博尔特家族，一首是王室的……宫廷杂耍世家。”
那句“骑士梦想”，在这句话之后显得格外讽刺。
“杂耍世家？”
“……”
莱昂沉默地低下头，脸颊泛红，目光落在桌面。
艾琳站了出来，缓解尴尬。
“兄弟，康拉德城堡也有弄臣啊。皇宫自然也有。”
“我知道。但玩杂耍也会被授予贵族头衔吗？”
“如果一族代代为皇室服务，自然有可能被封爵。哪怕只是个伯爵，那人也得是个才华横溢，又深受皇室赏识的人。”
艾琳犹豫地解释，而莱昂则低声确认：
“正如夫人所说，约翰博尔特家族在皇城传承了了五代杂耍世家。当然，我们没有骑士，也没有封地。”
“所以，你是以杂耍世家的身份参加了莱乌斯的宴会？”
“……是的。”
“那把剑呢？”
“随着头衔一同赐下的。也是我家的传承之物……”
雷文大致明白了，却依旧对“伯爵”的头衔感到难以理解。
毕竟，即便是最低级的男爵，通常也拥有一块封地和几位骑士的效忠。伯爵更是高阶贵族，手下常有子爵、男爵属臣，统治数万人口的大领地。若说某个弄臣家族，哪怕与皇室关系密切，仅凭喜剧天赋便被授予伯爵之尊，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你们家族……一定是有非凡的成就，才能得到这等荣誉。”
雷文的话让莱昂的脸更红了，但他仍以带着自嘲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不敢说祖父有多出色……但他确实是位杰出的杂耍。他技艺高超、言辞犀利，能使前任皇帝笑到不能自己。于是，先帝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封他为‘约翰·博尔特伯爵’。”
莱昂的语气中满是苦涩。
雷文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是先帝喝醉酒时的一个玩笑？”
莱昂苦笑着点头。
“正是如此。可王室的话，哪怕是玩笑，也必须兑现。陛下的话，是命令。”
“于是，笑话变成了现实。真是荒唐得很……皇帝的幽默也太过火了。”
是啊，这的确太荒唐了。想必，所有知道这段故事的人都会在背后嘲笑约翰博尔特家族。这种羞辱足以摧毁一个少年成为骑士的梦想，足以逼他离家出走。
“所以……你在酒馆里不愿透露身份，是因为……”
艾琳说到一半就明白了真相。莱昂无言地点头。
雷文静静地凝视着他。他完全能理解那种被身份禁锢的痛苦。
他自己就是私生子出身。虽然后来被父亲接回家，却从未被当作真正的家人对待。他与亲兄同屋，却不能同桌吃饭。若非哥哥关照，他早己走投无路。
愤怒与屈辱之中，他最终找到了改变命运的道路——成为真正的“骑士”。
“这家伙……就像当初的我。”
雷文在莱昂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渴望证明自身价值的少年，一个试图挣脱出身枷锁的骑士梦。
如今的雷文己不再是那个卑微的私生子，他是潘德拉贡公国的领主。而莱昂·约翰博尔特，还只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骑士候补。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你出身杂耍世家，想必从小练过杂技吧？”
“是的……”
“那就给我看看。”
“什、什么？”
莱昂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中央。
雷文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锁定在他身上。
“陛下……”
“哥哥，这未免太……”
艾琳和琳赛从未见过雷文以这种态度对待他人，脸上满是震惊。她们试图出言劝阻。
“安静。”
雷文抬手打断了她们的话。虽然事态有些古怪，但两位少女还是照做了，不再出声。
“开始。”
他轻声说道。莱昂咬紧牙关，几乎咬破了嘴唇。他感受到强烈的羞辱。艾琳·潘德拉贡的目光中透出怜悯与不忍，使他更觉无地自容，仿佛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人前。
尽管如此，莱昂还是动了。他开始表演杂技——那是他从学步起就接受的训练，伴随着呵斥与鞭打的教育。
“啊…！”
琳赛与艾琳瞪大双眼，惊呼出声。
莱昂的西肢以异样的方式弯曲，身体如蛇般灵活扭动。他似乎没有关节，笑着舞动着身体，一条腿从背后绕上肩头，他用双手做出一个圆环，身体居然能从中穿过。他跃起时几乎触及天花板，落地却如羽毛般轻盈。
“天啊……”
他动作灵巧得近乎不可思议，像是某种没有骨头的异类生物。两位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惊讶于人类的身体竟能做到如此程度。然而，雷文依旧面无表情，只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观察着每一个动作。
表演终于结束，莱昂张开双臂，做了个夸张的谢幕动作，满脸挂着灿烂却不失讽刺的笑容。
“演出如何？各位观众，是否满意？”
艾琳和琳赛这才从震撼中回神。她们对这场近乎艺术的表演印象深刻，但更为表演者深感哀伤——他的动作如此完美，情绪却如此哀切。
就在这时，雷文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莱昂。
“你、你干什么——唔？！”
雷文一把将他抱住。莱昂睁大眼睛，惊恐万分。当雷文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啊啊啊啊啊！！”
“哥、哥哥？！”
琳赛和艾琳的脸瞬间通红，惊叫出声。
“这、这到底是……”
“别动，我不会伤害你。”
雷文的声音冷静。他从莱昂的后背开始，一点点地检查着他的身体。片刻后，他将手收了回去，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后的肯定。
两人的目光相对。
“呃……？”
莱昂羞愤交加，但对上雷文的眼神时，却猛地怔住。那眼神冷静而深邃，毫无戏谑。
“你今年多大？”
“什……哦，我今年二十二。”
“练过剑术吗？”
“我……小时候曾偷偷看过王城里贵族子弟上课……”
“用过长矛吗？骑术如何？”
“不会用长矛，也不擅长骑马作战……”
“战术呢？知道各种阵型吗？”
“……从来没有学过。”
每回答一句，莱昂的声音就低一分，头也垂得更低。他有一颗炽热的心，却没有成为骑士的任何条件。接下来的那句话，如利刃般刺入了他的心。
“你没有成为骑士所需的技能，也己经太晚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骑士。”
“咔……”
低低的一声呜咽自他唇间溢出。他曾敬仰的潘德拉贡继承人，终究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将他当成一个小丑、一个笑话。绝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就在他准备承受这最后的羞辱时，一道声音却如清光破晓，照进他心中：
“但，还有另一条路。”
“什、什么？”
莱昂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雷文，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雷文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莱昂·约翰博尔特，我任命你为潘德拉贡公国的侍从。”
“……哈？”
莱昂的表情就像看见了幽灵。
“从现在起，你的任务是护送艾琳·潘德拉贡与琳赛·康拉德平安抵达皇城。明白了吗？”
“我、我……”
是在开玩笑吗？就像先皇封祖父为伯爵一样荒谬？
不，这一次，莱昂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的眼神，坚定、真诚，毫无戏弄的成分。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成为骑士。但你可以成为一名战士。”
“战……士？”
那些依靠拳脚而非刀剑或长矛战斗的人。据说登峰造极的战士，一拳便可碎石断木。
“没错。以你的身体素质与天赋，只需几年，就能成为顶尖的战士。”
“可是……谁会接受我这种人？”
“这你无需担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
“……阿尔戈斯吗？如果是他的话……”
雷文的思绪一闪而过。阿尔戈斯——他此行前往皇城的目的之一。在魔族战场上，是他最信任的同伴，也是为数不多的挚友。想到这里，雷文眼神微黯。
“战士……我要成为战士……？”
莱昂喃喃低语，神情恍惚。
而谁又能预见——这名本应在两年内殒命的杂耍小丑，将成为未来被称为“潘德拉贡的黑色闪电”的战士。他的传说，正悄然开启。
而雷文，不仅拯救了这个年轻人的命运，更为阿尔戈斯带去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