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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ICU大门缓缓开启，不再是隔绝生死的屏障，而是一道通往新生的门扉。
姜尔岁躺在移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推出，沐浴在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久违的、温暖而明亮的自然光线下。
她依旧苍白消瘦，像一株经历狂风骤雨后重新见到阳光的幼苗，脆弱却带着坚韧的生机。
氧气面罩换成了更轻便的鼻氧管，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管线也减少了大半，但缠在胸背的厚厚绷带和手背上留置的针头，无声诉说着她经历过的凶险。
当病床被稳稳地推入洒满阳光的普通单人病房时，守候在走廊里的五位老人瞬间围拢过来。
周倩和周娜第一时间扑到床边，泪眼婆娑地握住姜尔岁没打针的那只手，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岁岁！我的好孩子！可算出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李红丽则显得更加小心翼翼，她红着眼眶，仔细地帮女儿掖好被角，手指轻柔地梳理着她略显枯槁的发丝，声音哽咽而温柔。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回家了，不怕了……”仿佛女儿还是那个需要她呵护的幼童。
范阳和姜国旭站在稍后，两位平日里或威严或儒雅的父亲，此刻都卸下了所有盔甲，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的心疼和欣慰。
范阳用力拍了拍旁边，同样穿着病号服呆着右臂的郑云朝，一切尽在不言中。
病房很快被布置得温馨起来。
窗台上，晨晨画的那张“天使阿姨与小花”被精心装在一个简易相框里，沐浴在阳光下。
旁边还摆着罗星冉送来的、插着几支新鲜山茶花的小花瓶，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浮动。
床头柜上堆满了营养品和水果，都是父母们带来的沉甸甸的爱。
然而，从生死边缘挣脱，仅仅是漫长恢复之路的第一步。
最初的几天，清醒对姜尔岁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间隙也异常短暂。
每一次试图开口说话，都像一场艰难的战役。
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嘶哑的气音，眼神里充满了表达的渴望和力不从心的焦急。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眼神投向郑云朝。
郑云朝立刻会意，用左手极其小心地拿起沾湿的棉签，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细致地润湿她干渴的唇瓣。
他俯身靠近她的氧气罩，声音低沉而清晰：“慢点，别急，医生说还不能多喝水，先润润唇。”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他打着石膏的右臂，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担忧。
“我没事，”郑云朝立刻读懂，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左手轻轻碰了碰石膏，“小伤，过段时间就好。你看，我左手还能给你擦嘴呢。”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下，是极力压抑的心疼。
身体的恢复更是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麻药的效果彻底退去后，后背伤口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日夜不停地穿刺。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每一次护士的换药清洁，甚至只是稍微挪动身体，都让她疼得冷汗涔涔。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紧咬着下唇才能不发出痛呼。
“疼……”在一次换药后，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巾。
那是一种被巨大痛苦碾碎的脆弱。
郑云朝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只能坐在床边，完好的左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用指腹一遍遍她的手背，传递着无言的安慰和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很疼……”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和她一起承受痛苦的共鸣，“忍一忍，药效上来就好了，我在呢！我一首都在……”
除了身体的伤痛，那场血腥的袭击也给她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夜深人静时，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偶尔会让她身体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变得惊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充满血腥味和匕首寒光的茶店。
她会无意识地抓紧郑云朝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灯……”一次午夜惊醒，她看着病房角落的阴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云朝立刻起身，忍着右臂的不便，摸索着打开了房间里所有能开的灯，让病房亮如白昼。
他坐回床边，将她轻轻搂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左肩，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背部伤口。
像哄孩子一样，用最平稳的声音低语：“别怕，灯都开着呢。这里很安全，外面有哨兵，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没有人能伤害你，再也不会了。”
他宽厚温暖的胸膛和沉稳的心跳，是她此刻最好的安定剂。
在郑云朝和五位父母无微不至、近乎笨拙却充满爱意的照料下，姜尔岁的身体如同冻土下顽强的小草，开始一点点恢复生机。
恢复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充满了细碎的努力和反复的痛苦。但爱，是最好的良药。
一天午后，阳光正好。姜尔岁的精神比往日好些，靠在摇高的病床上，鼻氧管也摘掉了。
郑云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笨拙地用左手削着一个苹果，果皮断了好几次。
姜尔岁静静地看着他专注又有些狼狈的侧脸，目光扫过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扫过他眼下的乌青，扫过他打着石膏的右臂。
最后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左手手指——那是那天在茶店搏斗时留下的伤。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清晰了许多、却依旧带着虚弱的声音：
“郑云朝……”
郑云朝削苹果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向她。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嗯？” 他放下苹果和刀，用纸巾擦了擦手，凑近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姜尔岁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慢慢漾开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伸出那只没有打针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碰了碰他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臂。
这个动作如此轻微，却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郑云朝。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确认他的伤，她在心疼他，她在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回应他无声的守护。
他完好的左手立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将她的手连同她那份无声的心疼，一起轻轻按在自己的石膏臂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同样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交叠的手上，也洒在姜尔岁渐渐有了血色的脸上。
几天后，当姜尔岁的精神和体力又恢复了一些，能够进行更长时间的清醒对话。
她看向正在给她读报的郑云朝，提出了一个要求，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记者特有的执着：
“郑云朝，案卷……我想看看那天完整的案卷……”
郑云朝读报的声音戛然而止，抬起头，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那个勇敢的战地玫瑰，正在真正地归来。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