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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的喧嚣像一层金粉，细细密密地落在《军事时报》总部顶层的宴会厅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京城CBD的灯火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与厅内水晶吊灯的光芒交相辉映。
空气里漂浮着香槟清冽的气泡、女士香水优雅的尾调，还有低回婉转的钢琴旋律。
一切都恰到好处地烘托着一种属于权力中心的、矜持而热烈的成功氛围。
姜尔岁站在人群中央，又仿佛游离于其外。
她微微垂首，颈项勾勒出一道柔韧的弧线，目光落在刚刚被郑重挂在她胸前的那枚金质勋章上。
冰凉的金属质感透过薄薄的衬衫衣料传递到皮肤上，沉甸甸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这勋章，表彰了她深入边境缉毒一线那篇轰动全国的深度报道，也表彰了那篇报道背后，几乎吞噬掉她生命的代价。
她下意识地，用手拂过背后的伤痕。
那里，衬衫下严密地覆盖了底下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口，像一道突兀的封印，与这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制服和胸前闪耀的勋章格格不入。
“姜尔岁同志，”总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轻易压下了那些低语。
“你用你的笔，更用你的血肉和勇气，践行了一个军事记者的最高使命！这枚金质勋章，是你应得的荣誉！”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带着由衷的钦佩与赞叹，将她包围。
镁光灯此起彼伏，捕捉着她此刻的荣光。她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
对着镜头，对着所有投向她的目光，绽放出一个标准的、属于“英雄记者”的笑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被香槟气泡也无法彻底冲刷干净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人群边缘，那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总编的话音刚落，几位西装革履的领导便端着高脚杯，笑容满面地围拢过来。
精致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成为这场盛大嘉奖最耀眼的背景。
姜尔岁被簇拥在中心，得体地应对着每一句祝贺，每一道探究或欣赏的目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胸前那枚冰冷的勋章边缘，思绪却像一只挣脱了线的风筝。
倏地越过这满室的浮华灯火，穿透厚重的玻璃幕墙，飞向遥远的西北。
那里，此刻应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西北的风，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和初冬的寒意，呼啸着卷过这片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山谷。
空气中硝烟的余味尚未散尽，混合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胜利后的寂寥与肃穆。
授勋仪式没有选择在明亮的礼堂，
没有红毯，没有璀璨的灯光，只有临时平整出来的一片沙土地。
几辆涂着迷彩、装甲车和运兵车围成一圈，便是最朴素的背景墙。
全连官兵，都笔挺地列队肃立。脸被风沙和硝烟刻画出疲惫与坚硬的线条。
但每一双眼睛都亮得惊人，像淬过火的星辰，牢牢锁定在场地中央那个身影上。
郑云朝站在队列前方最中心的位置。他换上了一套相对干净的常服，但裤脚和靴子上依旧沾着洗不掉的黄泥和烟熏痕迹。
常服下，那条受伤的手臂己经拆掉了绷带，他站得如同一杆标枪，下颌线绷紧，眼神沉静如深潭。
他扫视着面前这些与他一同奋斗的战友们。阳光刺眼，照亮了他脸，也照亮了他胸前——那里空空荡荡，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荣耀。
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卷着烟尘驶来。车门打开，周明泽大步流星地走到场地中央。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张年轻而沧桑的面孔，最后落在郑云朝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只有深沉的、带着欣慰的骄傲。
一名作战参谋上前一步，展开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声音洪亮得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西北军区集团军作战命令暨嘉奖令！根据研究决定，并报上级批准：兹授予在'全国边防部队比武大赛'集体二等功一次！”
命令宣读完毕，全场死寂。随即，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地火奔涌般的激动猛地爆发出来！
没有欢呼，只有沉重的、整齐划一的立正声，靴跟重重磕在沙地上，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共鸣！
士兵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关紧咬，眼眶瞬间泛红。是对他们付出一切的最好证明！
参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陆征的心上：
“鉴于该连副连长同志郑云朝在'全国边防部队比武大赛'中，指挥若定，临危不惧，果断决策，特批郑云朝同志个人二等功一次！。”
周明泽上前，亲手将一枚沉甸甸、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二等功奖章，郑重地别在了郑云朝的常服左胸。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胸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窒息的重量。
郑云朝清晰地感觉到周明泽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传递过来的力量。
他挺首脊梁，抬手向将军敬了一个标准、有力到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的军礼！
阳光在军功章上跳跃，折射出耀眼的光斑，映亮了他坚毅的侧脸和眼底深处翻涌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同时，鉴于郑云朝同志在此次重大军事比武中展现出的杰出指挥能力和部队建设贡献，经军区研究决定：任命郑云朝同志为新兵连连长！”
晋升令！
没有冗长的仪式，周明泽亲自从随行军官手中接过那副崭新的、象征着连队主官责任与权力的上尉肩章。
他亲手将郑云朝肩上那副代表副连长的中尉肩章取下，然后，将两枚崭新的上尉星徽，沉稳而有力地，一左一右，压在了郑云朝的肩头。
“啪！啪！”
两声轻微的搭扣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却清晰可闻。
仿佛某种沉重的担子，正式落在了这副年轻的肩膀上。
周明泽用力拍了拍郑云朝的肩膀，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排的战士听清。
“郑云朝！记住，这副肩章，连着全连兄弟的命！连着身后国土的安宁！带着他们，给我守好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郑云朝的声音嘶哑却如金石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再次抬手，向将军敬礼！这一次，他的肩头承载着新的责任，胸膛前闪耀着浴血换来的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