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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的风卷着焦糊味往人喉咙里钻。
唐冥捏着那半封染血的信，信纸边缘还带着未完全烧尽的木灰，簌簌落在他手背。
小伍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孩子蹲下去捡，发顶的小辫儿跟着颤——他想起三天前这孩子举着槐花饼跑过来，说要等打完仗请他吃最大的一块。
“青阳城的老槐树...“陈老的声音像破了洞的风箱，他摸向腰间玉佩的手停在半空，那是孙子塞给他的“平安符“。
张叔的烟袋在地上滚了两圈，火星子溅到李阳的甲胄上，“滋“地一声灭了。
骑兵队最前排的老马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土，蹄铁磕在埋着陷阱的旗杆下，迸出几点冷光。
唐冥突然松开攥紧的信纸。
纸页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小伍脚边。
孩子蹲得更低了，短刀把手上的红绳勒进掌心——他看见信纸上焦黑的字迹里，有半朵烧残的槐花，白得刺眼。
“进议事厅。“唐冥的声音像淬了冰，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扫得演武场的旗子哗啦作响。
陈老扶着张叔站起来，李阳弯腰捡起小伍的短刀，刀柄还带着孩子掌心的温度。
信使跪在原地，膝盖压着被踩碎的药箱，里面的草药混着血，散发出苦涩的腥气。
议事厅的门“吱呀“合上时，李阳把短刀还给小伍：“收好了，等会儿给你个任务。“孩子用力点头，发梢还沾着刚才跑过来时蹭的草屑。
厅内烛火噼啪。
唐冥把信纸拍在地图上，焦痕在羊皮卷上格外醒目：“幻影阁烧老槐树，不是泄愤。“他指尖划过青阳城的位置，“他们在试我们的底线——试百姓的命，在我们这里值几斤几两。“
“可密报说...“李阳刚开口，唐冥已经抽出昊天锤。
冥界符文在锤身上流转，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今早收到的线报，幻影阁背后多了支穿黑甲的军队。“他敲了敲地图上的隘口，“那不是普通魂师，是带着亡灵气息的——和三年前血洗苍山镇的那帮人，用同一种战术。“
陈老的银须抖了抖：“您是说...他们勾搭上了冥河教？“
“冥河教要的是乱。“唐冥的指节抵着太阳穴，罗刹印记在颈后灼烧，“他们怕我们的大同策断了他们的财路——没了压迫，谁会花大价钱买'护身符'？
没了仇恨，谁会跪下来求'复仇符'？“他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青瓷在掌心裂成碎片，“所以他们要把水搅浑，让老槐树烧起来，让百姓怕起来！“
茶盏碎片掉在地上，张叔弯腰去捡，被唐冥按住手腕：“张叔，您去安抚后勤队。
他们最怕的不是刀枪，是怕自己的药箱救不了人。“张叔点头，袖中掉出个纸包——是今早小伍塞给他的槐花干，“等打完仗，给您熬粥喝“的话还热乎着。
“李阳，带骑兵去查北坡的伏兵。“唐冥扯下披风扔给陈老，“陈叔，您去劝保守派的那帮老东西——青阳城的火要是烧到他们祖坟上，他们就知道怕了。“李阳拍了拍腰间的长戟，甲胄相撞的声音里带着狠劲：“得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刀可不光能砍幻影阁。“
陈老攥着披风出门时，正撞见抱着药箱往外走的张叔。
两人在廊下站了会儿，陈老摸出块糖塞给张叔：“孙子给的，甜。“张叔把糖纸剥开，槐花味的甜在嘴里化开，他突然笑了：“等打完仗，得让小伍那孩子带咱们去看海。“
唐冥留在厅里，对着地图又看了半个时辰。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他摸出半块平安扣——是三天前被抽了三十鞭的特使留下的，扣上刻着“平安“二字，边缘还带着血锈。
“大人。“
声音从梁上传来。
唐冥抬头，看见个灰衣人倒挂在房梁上，左眼蒙着黑布——是他安插在幻影阁的线人“老鸦“。
“幻影阁今晚子时动。“老鸦抛来个蜡丸，“他们以为咱们还在等三天后的月圆，所以把伏兵全压在西谷。“他指节敲了敲地图上的红标记，“冥河教的人会从地底钻出来，用亡灵咒困住咱们的魂师。“
唐冥捏碎蜡丸，里面的纸条上画着西谷的地形，连陷阱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摸出火折子烧了纸条，火星子落在案上，把“青阳城“三个字烧出个洞：“老鸦，去告诉青阳城的百姓，明早会有三百辆粮车到。“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扔过去，“拿这个找城门口的刘屠户，他认。“
老鸦接住玉佩，消失前突然说：“那棵老槐树...烧之前，有个老头爬上去，把最后一串槐花摘了。“他蒙着黑布的左眼动了动，“他说要等唐将军来，给您做槐花饼。“
唐冥的呼吸顿了顿。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喧闹——是改革先锋在给士兵们发酒，坛盖子摔在地上，酒香混着喊杀声，冲得人眼眶发酸。
“把所有人叫回来。“唐冥抓起昊天锤，冥界符文突然大亮，“提前进攻，子时三刻。“
李阳撞开厅门时，盔甲上还沾着草屑：“都准备好了！
骑兵队的马喂了十斤黄豆，后勤队的药箱里塞了双倍金疮药——张叔还往每个药箱里塞了块槐花饼！“他抹了把脸，胡子上沾着酒渍，“陈老说保守派的那帮人松口了，他们家的私兵明早就能到！“
唐冥走到廊下。
夜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抬头望去，乌云像块浸了墨的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地敲在人心上。
“大人！“小伍举着短刀跑过来，刀把上的红绳在夜色里像团火，“李阳哥说我能跟着去搬火药！“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张爷爷给的槐花饼，留着打完仗给您吃！“
唐冥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
油纸包里的饼还带着余温，混着槐花的甜香，钻进他鼻腔。
他想起特使说的“女儿等父亲回家做槐花饼“，想起老槐树上最后一串槐花，想起天下所有等父亲回家的孩子。
“好。“他把小伍抱起来，放在自己战马上，“等打完这仗，我带你们去看海。“
东方的云层后泛起鱼肚白时，演武场的号角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唐冥握着昊天锤，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黑甲军队——那是幻影阁和冥河教的联军，在晨雾里像团化不开的墨。
风卷着唐字旗，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战马的马蹄声、士兵的甲胄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一起撞进黎明的天空。
第一缕晨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时，双方军队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唐冥举起昊天锤，冥界符文在晨辉里流转，像极了老槐树上未开的槐花，白得耀眼，白得滚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