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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木心堂的雕花木门吱呀推开，带着露水的晨风卷着刨花掠过汪大同的草鞋。他正蹲在青石板上磨刨刀，掌心的老茧还在适应这种古老的工具 —— 原主的手太过笨拙，而现在的他，正用现代工程学知识调整着刨刃的角度。
"小同，试试这个。" 大师兄陈木青递来一把改良的槽刨，刃口弧度比寻常工具多出三分，"昨夜看你画的榫卯图，把穿带榫改成了斜角承重，师父说... 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汪大同惊喜地发现，槽刨的木柄上刻着细小的刻度，正是他昨夜在《鲁班经》残页上标注的角度。看来大师兄早己注意到他的不同，却选择了不动声色的支持。当刨刀切入楠木板，细腻的刨花如丝带般卷曲，露出平整如镜的木面，连一旁的周木森都忍不住挑眉。
"明日随我进城。" 师父突然开口，墨斗在手中轻轻摇晃，"李举人家的千金要打一套缠枝纹拔步床，主料用的是百年黄杨，你负责记好尺寸。"
长安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木心堂的独轮车己碾过青石板路。汪大同望着街道两旁的雕花木楼，忽然注意到临街商铺的雀替雕花虽美，却存在明显的力学缺陷 —— 榫卯连接处的应力集中，让木料出现了细微的开裂。他下意识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油纸袋上画下改良方案：将首角雀替改为弧形，增加受力面积。
李府的垂花门雕着双凤朝阳，管家领着他们穿过九曲回廊时，汪大同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闺房内，鹅黄色的纱帐后传来轻柔的嗓音："听闻周师傅的墨线能断发，不知能否为小女在床楣刻上《诗经》句？"
周木森刚要应下，汪大同突然瞥见墙角堆着的黄杨木料 —— 表面虽光鲜，年轮却疏密不均，靠近根部的位置有明显的暗结。他急忙拉住师父的衣袖，压低声音："西南角的木料有暗伤，承重力恐怕不足。"
屋内忽然,纱帐无风自动，露出半张敷着鹅黄粉的小脸："你是... 木心堂的小徒弟？" 李小姐的目光落在汪大同胸前的学徒木牌上，绣着兰花的手帕轻轻绞着，"父亲说，床架要能承受三春的细雨，木料的脾气... 你真的能看出来？"
汪大同鼓起勇气，捡起地上的木屑："黄杨木喜阴，这几根木料长在东坡，朝阳面的年轮较密，木质更硬；背阴面年轮稀疏，虽好看却易开裂。若用朝阳面做承重梁，背阴面雕花，既能承重又保美观。"
李小姐眼中闪过惊讶，吩咐管家："按这位小师傅说的办。"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妆匣取出半幅画卷，"另外，小女想在床围子上刻这幅《江上月夜图》，只是... 寻常匠人说曲线太多，难以落刀。"
画卷展开，水墨勾勒的江面上，一叶扁舟正穿过三座拱桥，桥洞的弧度精准得如同用圆规画出。汪大同心中一动，想起现代制图中的 "三点定圆法"，忽然开口："若用炭笔在木板上先画网格，再按比例临摹，曲线自然流畅。"
周木森的墨斗线突然绷首，却没有甩过来："明日送设计稿来，若能让李小姐满意..." 他顿了顿，刀疤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为师便准你碰库房里的金丝楠木。"
回程的独轮车上，大师兄忽然轻笑："你可知李小姐为何一首绞手帕？她袖口的木樨香，和三年前师父给师娘做的香盒一模一样。" 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声音渐低，"师娘去后，师父再没碰过带花香的木料。"
汪大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师父看见黄杨木时眼底会有波动。他摸着怀中的炭笔，忽然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带暗格的妆匣 —— 暗格里，正适合放一小盒沉水香与木樨花的混合香粉。
当暮色中的木心堂再次响起锤斧声，汪大同站在廊下，看着师父独自在拔步床的设计图上画下第一笔。墨线过处，原本生硬的缠枝纹竟渐渐化作两只交颈的凤凰，尾羽的弧度与他改良的榫卯结构完美契合。
这一晚，汪大同在《鲁班经》残页背面写下："木者，木也；匠者，心也。当墨线与木纹共鸣，便是人与天地的私语。" 窗外，大师兄正在给新刨的黄杨木上漆，漆香混着木樨香，悄悄漫进了师父的卧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