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霖五岁生辰这天,王雪早早起了床。
天还没亮,她就坐在窗前,借着油灯的光亮打磨那枚青铜子铃。三年来的每一天,她都用特制的药油擦拭铃身,首到它从青黑色变成泛着金光的古铜色。
"娘?"小霁霖揉着眼睛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布老虎,"你在做什么呀?"
王雪招手让儿子过来,将铃铛举到他面前:"今天娘要给你一件特别的礼物。"
孩子睁大了眼睛——右眼角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格外明显。他好奇地伸手去摸铃铛,却在触碰的瞬间"呀"地叫了一声,缩回手指。
"怎么了?"王雪紧张地问。
"它...它咬我..."霁霖噘着嘴说。
王雪笑了,轻轻摇动铃铛。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发出的不是往常清脆的铃声,而是一种柔和如流水般的音律。霁霖立刻被吸引,再次伸手,这次铃铛乖乖让他握住。
"这是子铃,很古老的法器。"王雪取出一根红绳,小心地穿过铃钮,"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护身符。"
霁霖乖乖低头,让母亲将铃铛挂在脖子上。铃铛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竟微微泛起青光,但转瞬即逝。孩子眨眨眼,右眼瞳孔闪过一丝金光,突然开口:
"姐姐..."
王雪的手猛地一颤,红绳差点滑落。这个称呼...五年来霁霖从未这样叫过她。
"霖弟?"她试探地问,声音发紧。
但霁霖只是困惑地歪着头:"娘?你怎么哭了?"
王雪这才意识到脸颊上的湿意。她擦去眼泪,强笑道:"没什么,风迷了眼睛。"
窗外,朝阳刚刚升起,给院子里的桃树镀上一层金边。霁霖很快被院子里飞舞的蝴蝶吸引,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王雪望着儿子的背影,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臂——那些淡青色的纹路正在微微发热。
......
正午时分,郭道长和清风带着礼物上门。老道士这几年在县城重建的道观香火鼎盛,清风则成了远近闻名的蛇毒大夫。
"小寿星呢?"清风东张西望,手里拎着个草药包,"我带了驱蚊香囊!"
"在后院追鸡呢。"王雪笑着接过礼物,"道长近来可好?"
郭道长捋须微笑:"托你们的福,一切安好。"他目光落在王雪右臂上,"那些鳞片..."
"己经变成这样了。"王雪卷起袖子,露出淡青色纹路,"平时没什么感觉,但每当霁霖遇到危险..."
她的话被后院一声尖叫打断!三人立刻冲出去,只见霁霖跌坐在桃树下,一条青黑色的小蛇正朝他吐信子!
王雪右臂的纹路瞬间变成鲜亮的青黑色,如活物般蔓延至指尖。但比她更快的是霁霖胸前的子铃——它自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声波如实质般推开小蛇。更神奇的是,小蛇听到铃声后竟然温顺地伏下头,慢慢游走了。
"老天爷..."清风目瞪口呆,"那铃铛..."
郭道长却若有所思:"子铃镇魂,果然名不虚传。"
霁霖一点没被吓到,反而兴奋地举起铃铛:"娘!它会自己响!"
王雪松了口气,右臂的异状也随之消退。她抱起儿子,轻声道:"因为它要保护你呀。"
午后,西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吃寿面。霁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面条吸得哧溜响。郭道长慈爱地看着他,突然压低声音对王雪说:
"老道昨日收到龙虎山来信,张天师想收霁霖为徒,等他年满十岁..."
王雪筷子一顿。这五年她不是没想过孩子的未来,但龙虎山...
"娘!"霁霖突然插话,"我想学法术!像舅舅那样!"
石桌旁瞬间安静。王雪缓缓放下碗:"你...记得舅舅?"
霁霖困惑地眨眨眼:"不记得...但有时候做梦,会梦见一个叫我'霁儿'的人..."他指着自己右眼的泪痣,"这里和梦里那个人一样。"
郭道长和清风交换了个眼神。老道士轻声道:"魂魄转世,记忆虽失,灵性犹存。"
王雪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她正想说什么,院墙外突然传来"喵"的一声——是那只黑猫!它蹲在墙头,绿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猫猫!"霁霖欢呼着跑过去。
黑猫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而是任由孩子抚摸。它嘴里叼着个东西,放在霁霖掌心——是枚小巧的铜铃,铃身上刻着个"柳"字。
"给我的吗?"霁霖开心地摇晃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猫"喵呜"一声,用头蹭了蹭孩子的手,然后纵身跳上屋顶。阳光下,它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柳..."王雪握紧胸前的子铃,突然明白了什么,"柳青娥..."
郭道长肃然起敬:"蜡婆大人功德圆满,往生极乐了。"
清风好奇地问:"师父,那黑猫真是蜡婆变的?"
"非也。"老道士摇头,"那是她一缕执念所化,专为守护祝家血脉。如今见霁霖平安长大,又有子铃护体,自然可以安心离去了。"
霁霖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很珍重地把新得的小铃铛和子铃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两个铃铛相碰,发出奇特的共鸣,像是某种古老的祝福。
......
傍晚,王雪独自带着霁霖来到祝家村旧址。
五年过去,这里己经被野草覆盖,只有零星几段残墙还能看出曾经的村落轮廓。中央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枝叶比从前更加茂盛。
"娘,这是哪里呀?"霁霖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是娘的家乡。"王雪轻声道,"也是你舅舅...生活过的地方。"
她领着孩子来到一块无字碑前——这是郭道长后来立的,下面埋着从废墟中清理出的尸骨。王雪点燃三炷香插在碑前,又摆上几个寿桃。
霁霖安静地看着母亲做完这些,突然跑到路边摘了朵小野花,郑重地放在碑前:"给舅舅的。"
微风拂过,野花轻轻摇曳。地下深处,一缕残存多年的黑丝终于完全消散,化作青烟升上天空。
王雪仰头望去,夕阳将云层染成绚烂的金红色。她右臂的青色纹路微微发热,但不再有刺痛感,反而像是一个遥远的拥抱。
"娘,回家吧。"霁霖牵起她的手,"清风叔叔说今晚有糖醋鱼!"
王雪微笑着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无字碑,然后带着儿子踏上归途。暮色中,两个铃铛在霁霖胸前轻轻作响,奏出一曲安宁的调子。
在他们身后,祝家村的废墟彻底沉入夜色。而在县城的小院里,灯火温暖,炊烟袅袅,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