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至晁盖寓所,恰逢吴用并公孙胜亦在。
彼此叙礼毕,林冲道:“诸位头领俱在此间,倒也省得某多走几遭。晨间闻公孙先生言及神霄派与光明道有所龃龉,又闻家中侍女道武都头在东京势单力孤,甚是危急。那武都头替某手刃高衙内,报此血海深仇,如此义薄云天,某岂能坐视?是以决意不日便往东京相助武都头,恐不能前往江州。”
晁盖目视吴用,公孙胜默然不语。
吴用捻须道:“教头真乃义士也!恩怨分明,方显我梁山好汉本色。公明哥哥在江州己结识诸多豪杰,教头不去亦无大碍。只是教头名列朝廷海捕文书,东京又戒备森严,还须万分谨慎。”
林冲拱手道:“军师良言,某自当谨记。”
晁盖问道:“教头何时启程?”
林冲答道:“若诸位头领允准,即刻便下山。”
又寒暄数语,林冲遂抱拳告辞。
待林冲身影消失在院外,晁盖叹道:“林教头莫非生了离山之念?与那宋公明一般,终究难忘功名。”
吴用道:“哥哥,功名岂是易得之物?”
晁盖道:“那武松不就得了个巡检使的差遣?”
吴用笑道:“哥哥且看公孙先生,虽有罗真人这般师尊,也不过得个虚衔。那明教虽以推演天机取悦官家,实授官职者唯武松一人,此皆因他走了蔡京门路。阳谷县中俱传,武松与蔡京之子蔡攸称兄道弟,更与东京权贵结亲,方得此官身。”
公孙胜道:“功名未必是福,家师屡拒林真人东京之邀,盖因那是是非之地。”
晁盖摆手道:“罢了,且先救出宋公明,这等事交由他处置便是。蓟州乃辽国疆土,先生此去务必小心。”
公孙胜稽首道:“天王勿忧。贫道此去归期未定,若宋公明上山,想必会往独龙冈为王英报仇,天王切莫阻拦,以免伤了兄弟情分。”
晁盖皱眉道:“自花荣等兄弟去岁回山,便嚷着要打独龙冈,我梁山虽有数千人马,多是乌合之众,那独龙冈三庄,庄客数千,又占地利,岂是易与之敌?”
吴用道:“此番往江州救公明哥哥,若能再邀些好汉上山,届时再图独龙冈,胜算便大些。”
公孙胜起身告辞,回到居所时,见石宝与樊瑞己在院中等候。
石宝上前道:“右使何时启程?”
公孙胜自怀中取出一物,道:“贫道另有要事,此信烦请转呈教主。”
石宝接过书信,踌躇片刻,只得应诺。
公孙胜唤来喽啰送走石宝,又对樊瑞道:“你且下山会合项充、李衮,往江南探查明教动向。”
樊瑞疑惑道:“师父,我等根基在北,为何要往南去?”
公孙胜叹道:“昔日我辈虽为朝廷所不容,犹在边关与契丹厮杀,实是愚钝。想那方腊盘踞江南,既无边患,又免征战,轻易便聚数万信众,而我北地教众几尽殁于沙场。今后当改弦更张,契丹势衰,朝廷必动大军。此去江南,若有机缘,便寻险要之处聚众,以待天时。”
送走樊瑞,公孙胜独立院中,默然良久。
终是退出院落,闭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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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回到住处,将欲往东京相助武松之事告知锦儿与周六。
锦儿却道:“老爷此番倒是果决,只恐过于鲁莽。老爷尚是戴罪之身,入京后行动不便,反成武都头拖累。”
林冲叹道:“某亦有此虑,不过寻个由头,不愿受人摆布,拒绝往江州罢了。闻听智深师兄在青州落草,承他救命之恩,此番曹正又送你二人上山,某欲往二龙山拜会。你二人是随某同往,还是留在山上?”
锦儿与周六相视一眼。
周六问道:“教头此去是永离山寨,还是暂别?”
林冲道:“自是暂别。某手刃朝廷命官,上山落草,己是不忠;未能保全娘子与岳丈,又是不孝;若再弃山寨兄弟而去,岂不更添不义?”
周六道:“若教头还要回山,小的愿与锦儿留守。她不通武艺,小的也技艺粗浅,随行反成累赘,不如留在山寨安稳。”
林冲颔首道:“如此甚好。锦儿平日少与寨中女眷往来,终日搬弄是非。”
锦儿道:“只因老爷性子软,旁人才敢背后嚼舌,可曾听得半句晁天王与吴军师的不是?”
林冲知再说下去,必是些不堪之言。
遂回房收拾行装,径自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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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紫石街。
方百花阅罢公孙胜书信,知他将往蓟州劝说罗真人勿赴东京。
便命石宝准备启程,又唤来扈三娘道:“武都头曾告知娘子,方杰与我俱是明教中人,家师乃教主。今东京有急务,需代师前往。恐令兄强召娘子归家,不知可愿随我同往东京?”
扈三娘略作思量,便点头应允。
此时石宝来报:王寅求见。
自前番刺杀之事后,方百花极不愿见王寅。
此人行事不择手段,甚是骇人。
待王寅入内,石宝与扈三娘自觉退下。
方百花道:“王长老不是己返江南,何以仍在此处?”
王寅叉手道:“教主容禀,属下一首在京东查探武都头谋划。”
方百花挑眉道:“可有所获?”
王寅道:“明教百年基业,竟为武都头做了嫁衣裳。教主推演天机,力主教义革新,方为明教正名,然最终好处尽归武都头。教主、圣公、公孙先生不过虚衔,武都头却实授官职。”
方百花笑道:“莫非兄长也想谋个一官半职?”
王寅道:“此乃属下浅见,尚未禀明圣公。武都头获利姑且不论,然此举恐致明教分崩离析。”
方百花道:“王长老何出此言?”
王寅道:“世人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昔日俱是朝廷眼中的妖人,今后富者可买度牒成合法信众,贫者仍为逆贼,长此以往,明教必衰。朝廷百年未能剿灭明教,反被武松釜底抽薪,此乃以明教为投名状也。”
方百花问道:“依王长老之见,当如何应对?”
王寅道:“教主今有护国元君封号,当亲谒官家,莫再经武松转圜。一请官家免除度牒之费,二请罢黜武都头,那护法真人之位本该属圣公。”
方百花道:“我正欲进京,因神霄派邀我论道,恐有武斗。若败阵,万事休提。”
王寅一怔,躬身道:“属下愿随行进京护驾。”
方百花道:“难得王长老深明大义。为免节外生枝,此行我以教主弟子方妮身份前往,切勿泄露真实身份。若王长老另有所图,休怪我不讲情面。”
王寅肃然道:“教主放心,属下知晓轻重,自当同心御外。”
方百花道:“若侥幸胜了神霄派,自当向朝廷请封。以王长老才干,谋个官职亦非难事。”
王寅神色微动,叉手道:“愿效犬马之劳。”
方百花欲借此将兄长心腹尽数收归己用,非为对付兄长。
实恐其铤而走险,反抗朝廷,致使明教分裂,且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