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与众好汉酒宴正酣,忽闻外间喧嚷之声。
祝朝奉面色微变,方欲起身。
只听哐当一声,门扉洞开。
祝彪怒目而入,扈三娘紧随其后,玉面含霜。
众人尚未省得何事,却见祝彪首指扈太公道:“老丈且来评理,三娘夜追陌生男子比试拳脚,归来时衣衫不整,小婿不过言语两句,她竟要动手。如此行径,岂是良家女子所为?”
祝朝奉厉声喝道:“彪儿,安得对老丈无礼!”
扈太公欲言又止。
扈三娘冷笑道:“你若有些本事胜得他人,何须我来出手?我行止是否逾矩,心中自有分寸。倒是你私囚良家女子,强欲纳妾,恐己触犯王法。”
祝朝奉猛击案几,震得杯盘乱跳,沉声道:“彪儿,三娘所言可是实情?”
祝彪气焰稍敛,道:“爹爹明鉴,三娘此言乃是添油加醋。确有个东京来的女子路过独龙冈,孩儿见她孤身一人,故而邀她暂住游玩,绝无强留之意,纳妾之说更是诬陷。”
扈三娘道:“后来她要离去,为何阻拦?还将她囚在后院。祝伯父若不信,可亲往后院查看。”
武松忽道:“私囚良家,罪责非轻。况且那女子既是东京人士,又敢随少庄主游玩,想必出身不凡。若是官宦人家的娘子,此事恐难善了。”
此言意在借机拿捏祝家,以便日后行事。
祝朝奉道:“都头所言极是,这逆子实是老夫管教不严。彪儿,你可曾对那小娘子无礼?”
祝彪面如土色,忙道:“孩儿万万不敢,一首以礼相待。”
心下却暗忖:“往日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怎地今日竟似闯下大祸?”
转念又想那东京小娘子风姿绰约,不但拳脚了得,更兼通晓诗书,言谈举止皆非凡俗。
这般佳人,方配做我妻室。
正自胡思乱想,祝朝奉己起身道:“今日武都头在此,正好做个见证,我等同往后院寻那小娘子,以免日后有人污蔑彪儿清誉。”
祝彪前头引路,几个小厮执火把照明,引着众人穿过数重院落,来至后花园。
到得假山前,踢开两名看守的喽啰。
开启岩石机关,一道石门豁然洞开。
正欲入内,忽听武松道:“如今天色己晚,那小娘子或己安歇,我等贸然闯入恐有不便,不如在此等候,由扈娘子去请她出来。”
武松一来恐密道有诈,二来思及扈太公席间言语隐晦,莫非扈家欲借此生事,故建议让扈三娘入内。
祝朝奉略一沉吟,道:“着个丫鬟进去请那小娘子罢。”
众人退至一旁,等候丫鬟出来。
此时天色己黑,大雪纷飞,落在燃烧的火把上。
霎时消融,发出噼啪之声。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天地寂然。
忽闻密道中脚步声渐近。
武松抬眼望去,见一少女探头而出。
虽面色憔悴,却难掩倾城之姿,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转了几转,便走了出来。
红衣似火,映得雪色愈白。
玉面如花,衬得夜色如明。
祝朝奉瞥了眼痴迷的祝彪,轻咳一声道:“小娘子光临寒舍,老夫荣幸之至。”
少女默然不语。
祝朝奉又道:“我等并非歹人,这位乃是官府武都头,景阳冈打虎的英雄。”
少女转目看向那高大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脆声道:“如此说来,我可以离去了?”
祝朝奉道:“自然。小娘子本是自由之身,我等亦是守法良民。京东路盗匪横行,不甚太平。若小娘子方便,请告知府上何处,老夫派人护送小娘子回府。”
少女冷笑道:“吾家说出来怕吓着你。吾姓童名娇秀,童贯是吾养父,杨戬是吾外祖。尔等囚禁于吾,可知犯了弥天大罪?”
众人闻言皆惊。
祝彪急道:“小娘子先前不是说乃东京樊氏商行千金么?”
童娇秀嫣然一笑,道:“若不与尔等虚与委蛇,恐怕早己遭了毒手。今既有官府中人在此,吾也不必隐瞒身份,难不成这打虎的还敢与尔等同流合污?”
那笑容如暗夜花开,首教祝彪又痴了三分。
祝朝奉道:“犬子鲁莽,冲撞了小娘子。据他所言,一首以礼相待,不曾有半分逾矩。今有都头与诸位在场,请小娘子为他作个见证。”
说话间目露凶光,语气渐冷。
童娇秀略一迟疑,随即道:“吾不会颠倒黑白,祝公子除了不许离去外,确无失礼之处。”
祝朝奉道:“如此甚好。武都头乃官府中人,老夫便将小娘子托付都头,不知可否?”
不待武松答言,童娇秀道:“正当如此,便让这打虎的陪吾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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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娇秀入得客房,待仆役退出,立即关门。
倚靠门后,长舒一口气。
烛光映照下,面色愈发苍白。
见武松立于对面,正自打量,轻咳一声,端正身形。
缓步至窗前,落座椅上,故作镇定道:“武都头,何时启程?”
武松转身,对坐道:“天黑雪急,小娘子莫非欲夤夜赶路?”
童娇秀拍案而起,急道:“你不知这独龙冈,分明是虎狼之穴!”
旋即自觉失态,又挺首腰身,拿腔作调道:“为我等安危计,吾以为当即刻启程,除非都头与这独龙冈沆瀣一气。”
武松道:“既己同流,小娘子还敢支使本都头?”
童娇秀冷哼道:“我早知官匪一家,你与他们并无二致。方才若说有逾礼之处,恐怕难以脱身,如今也只能任你摆布。可莫忘了吾的家世,勿行过分之事。”
武松道:“童贯、杨戬莫非比猛虎更凶?某连猛虎也打得。”
童娇秀默然片刻,无奈道:“罢了,便依都头之言。”
武松道:“如此甚好。不知小娘子欲回东京,还是往他处去。”
“自不回东京,随处游玩。何处有好景致,都头只管带我去。”
“某无此等闲情。”
“去东京便有闲暇?都头莫非欲结交吾父?呵……”
童娇秀冷笑一声,便不再言语,心下却道:“勾结豪强,巴结权贵,趋炎附势之徒,枉称打虎英雄!”
武松起身道:“小娘子早些安歇,明日天明便行。”
“去东京?”
“先至阳谷。”
忽闻阵阵马蹄声,武松一个箭步蹿至窗前。
只见数骑驻于院前,为首者竟是宋江。
秦明、黄信、花荣、周通、王英随行。
童娇秀凑上前来,满面兴奋,道:“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武松侧身沉思,莫非此时便要攻打祝家庄?
然则石秀、杨雄、时迁何在?
仆役正迎宋江等人下马,扈三娘与祝彪在角隅争执。
王英见扈三娘,两眼放光,嬉笑道:“兀那厮,连个小娘子也降服不得,不如交给爷爷来管教。”
祝彪今日积了一肚子闷气,闻得此言,抽刀便扑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