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的那次突袭像根倒刺扎进沈夏心里,自那以后,她如同惊弓之鸟,彻底切断了与李安的私下往来。校园小径上偶然撞见时,她总会慌乱转身,踩着碎步躲进人群深处,发梢掠过的风里都藏着不安。
李安锲而不舍地围追堵截,操场边、走廊转角,甚至堵到教室门口,可她总能巧舌如簧地编织借口——或是临时加班,或是要帮主任整理资料。那些搪塞的话语像细密的蛛网,将李安隔绝在她精心构筑的安全区外。
时间一首来到6月中旬,月底就是沈夏父母的金婚纪念日了。程远主动揽下了纪念日筹备的所有事宜,反常得令人窒息。他每日抱着平板研究酒店菜单,连蛋糕上糖霜的纹路都要反复确认;深夜书房的台灯下,他仔细核对宾客名单,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某种无声的控诉。他会突然带着精致的伴手礼回家,笑着说“给爸妈挑的纪念品”,可眼底翻涌的情绪,却让沈夏在接过礼盒时指尖发颤。
校园里,沈夏依旧将自己武装得滴水不漏。走廊擦肩时,她总把教案本抱在胸前当盾牌,踩着七厘米高跟鞋迅速绕道;办公室里瞥见李安攥着“请教问题”的纸条推门,她立刻提高声调,故意让隔壁老师听见回应:“这个知识点下节课统一讲解。”而每当夜幕降临,看着手机里程远发来的筹备进度照片,那些精心布置的气球、花束,像一根根刺,扎进她千疮百孔的良心。
父母金婚的倒计时牌每跳动一天,沈夏就感觉离深渊更近一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欣慰的笑容,更不知这场精心筹备的庆典,究竟会成为家庭重归和睦的契机,还是彻底撕碎假面的利刃。
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宴会厅被布置成一片玫瑰海洋。沈夏站在入口处,看着侍者们将最后几支香槟杯摆成金字塔。水晶吊灯的光折射在水晶杯上,晃得她眼睛发疼。
"夏夏,发什么呆呢?"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母今天穿了件绛紫色旗袍,银白的发髻上簪着支碧玉簪子——那是父亲当年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定情信物。
"妈..."沈夏转身,喉咙突然发紧。母亲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五十年的幸福,而她自己的婚姻才五年就己经——
"程远呢?"沈父走过来,胸前的"金婚快乐"胸针闪闪发亮。
"去取蛋糕了。"沈夏强撑笑容,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边缘。李安昨晚又发来消息,说想在她父母金婚宴上公开他们的关系。她拒绝了,但那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宴会厅大门突然洞开,程远推着五层蛋糕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大礼盒的服务生。他今天穿了沈夏最喜欢的那套深蓝色西装,领带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爸,妈。"程远的声音温暖又沉稳,"金婚快乐。"
礼盒打开时,全场宾客发出惊叹。那是一对等比例缩小的白玉雕像,完美复刻了沈父沈母结婚照上的姿态。雕像底座刻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每个字都嵌着细钻。
"这..."沈父的手微微发抖,"太贵重了。"
程远单膝跪地,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夏心跳骤停。"爸,妈,谢谢你们让我相信爱情可以永恒。"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沈夏,"这五年,夏夏让我明白,婚姻是上帝给人类最美好的礼物。"
宴会厅响起热烈掌声。沈夏死死掐住掌心,程远每句话都像刀子捅进她心窝。当程远打开丝绒盒子,取出那对价值连城的古董怀表时,她几乎站不稳——表盖内侧刻着她和程远的结婚照,而程远正在向所有人讲述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
"......就像爸对妈那样,我向夏夏保证过,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
沈夏的视线模糊了。她看见母亲抹眼泪,看见父亲拍着程远的肩膀,看见满座宾客羡慕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人看见她灵魂正在尖叫。
"我去下洗手间。"她低声说,逃离般冲向走廊。
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却像个苍白的鬼魂。沈夏拧开水龙头,冷水冲过手腕上李安昨天抓出的淤青。宴会厅隐约传来程远的声音,他在读当年婚礼上的誓词:"......首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手机震动起来。李安发来照片:他就坐在宴会厅最后一排,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冲镜头比着胜利手势。文字紧随其后:「你说我现在站起来祝酒怎么样?」
沈夏的胃部一阵绞痛。她颤抖着回复:「求你,别这样。」发完立刻拨通李安电话,却被转入语音信箱。
当她踉跄着回到宴会厅时,程远正在切蛋糕。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这个他们之间的专属暗号,代表"到我身边来"。沈夏机械地走过去,被他揽住腰肢。
"接下来,请允许我送给岳父岳母第二份礼物。"程远示意助手播放PPT,"这是二老这五十年的爱情足迹......"
屏幕上开始放映老照片。第一张是沈父沈母的结婚照,黑白影像里,年轻的沈父目光坚定地凝视新娘。沈夏突然意识到,这个眼神和程远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照片一张张闪过:沈母怀孕时沈父为她洗脚,沈父生病时沈母彻夜守护,他们一起送沈夏上大学......最后画面定格在沈夏和程远的婚礼上,沈父将女儿的手交给程远时说:"婚姻是神圣的契约,一旦缔结,终身不悔。"
宴会厅灯光亮起时,沈夏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程远不知何时单膝跪地,捧着一枚钻戒:"结婚五周年快乐,我的永远。"
掌声雷动中,沈夏看见李安站在角落,举着香槟杯向她致意。他的口型分明在说:"现在?"
"我......"沈夏的喉咙像被烙铁堵住。程远的眼神温柔得让她心碎,而李安的笑容狰狞得像恶魔。
就在这时,程远突然转头看向李安的方向,微微颔首。下一秒,两名保安出现在李安两侧,礼貌而强硬地将他"请"出了宴会厅。整个过程快得几乎没人注意,只有沈夏看见李安震惊的表情。
"怎么了?"程远关切地问,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太感动了?"
沈夏看向门口,李安己经消失无踪。她低头看着程远为她戴上的钻戒——内侧刻着今天的日期,和一行小字:"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