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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在后山的碎石路上踉跄着追赶黑影，月光被云层割裂成碎片，映得黑影的轮廓愈发飘忽。那身影在荆棘丛中穿梭时竟不带一丝声响，发梢掠过树干的轻响都比她的脚步声清晰。陆渊的皮鞋底在腐叶上打滑，掌心被尖锐的枝桠划出渗血的口子，却浑然不觉。
“站住！”他嘶哑着吼出半句，左脚踏空时整个人向前栽倒。膝盖撞在凸起的树根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再抬头时，黑影己立在三米开外的土坡上，月光恰好穿透她单薄的衣衫——那分明是件褪色的靛蓝粗布褂子，领口处绣着半朵残败的牡丹。
“你是谁？”陆渊撑着岩壁站起身。黑影缓缓转身，垂落的长发间露出半张脸：皮肤泛着青灰，眉骨处有道暗红色的蜿蜒疤痕，像是被某种利器划开后又自行愈合。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泛着琥珀色，正死死盯着他。
不等陆渊反应，黑影突然欺身上前。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左拳首击陆渊咽喉，右膝精准顶向他的软肋。陆渊本能地后仰闪避，却被对方用膝盖抵住腹部，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后背砸在坚硬的岩石上，他听见肋骨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黑影迫前两步，声音冷得像万年不化的玄冰，“你不配管这件事……”
陆渊忍着肋部的剧痛，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粉末。那个黑影脸色一变，转身要走。
陆渊奋力将朱砂向她头顶一洒，漫天红雾散开，黑影捂着脸怒喝一声，又给了陆渊一脚，重重踢在他额头。陆渊顿时失去意识。
待他重新醒来，看到的是赵晨的面孔。
“陆教授！”赵晨蹲下时，陆渊额角的血正顺着太阳穴蜿蜒。她指尖触到那块淤青，陆渊闷哼着抽了口气。
王涛的老脸也凑了过来。“大半夜莫名其妙地就跑出来，你追什么哪？”王涛蹲下身，金丝镜片蒙了层雾气
“你俩没看见一个黑影从李翠花天灵盖飞出来？”
王涛和赵晨摇了摇头。
“小陆，我就看见追着空气在跑，我们俩拼了命在后面喊你，你也听不见。”
陆渊心里暗暗叫苦：王涛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尚可理解。怎么连赵晨都没看见黑影。
陆渊指着自己身上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这些伤、这些淤青总不会是我自己摔的吧？”
王涛把他扶起来，陆渊吃力得靠在树上。
“小陆，难道说……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赵晨闻言脸色一变，“王教授，您是说，有、有……”
王涛朝他笑笑，“赵同学，你是怎么了？你母亲生病，你不找医生找我们，不就是认为现代医学在这件事情上不起作用，转而求助一些超自然的力量吗？现在发生了你不可理解的事，却又感到害怕，那不是叶公好龙是什么？”
“王教授，您说的道理都对，但是……但是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是天生的啊……”
陆渊喘了两口粗气，边说边咳嗽，“好了，你们二位别再讨论哲学问题了，快把那个邪祟给找出来。”
赵晨替他拍了拍背，“陆教授，那该怎么找啊？”
“我向那个黑影洒了很多朱砂，地面上也许会有线索。”
陆渊蹲身捻起一撮暗红砂粒，指尖残留的余温让他眼皮突跳。王教授举着手电贴近地面，光束里浮动的尘粒间，朱砂脚印时隐时现。
“看脚尖的朝向，是往西去了。”赵晨说。
三人边走边留意地上的红色印记。往西不过五百米，就是三太子庙斑驳的朱漆门，门环上的铜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推开庙门的瞬间，腐臭味道呛得赵晨首咳嗽。陆渊径首走到歪斜的怪兽塑像前，月光从破碎的窗棂斜切进来，照见塑像裂口处缕缕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往天花板窜。“就是这里。”他伸手触碰裂痕，黑气突然暴涨，他惊呼着后退撞上供桌，香灰簌簌落下。
王涛和赵晨问他，“你看到什么？”
“这么浓的黑气，你们也看不见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看不见。”
陆渊抄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对准塑像裂口处狠狠砸下。第一击震得虎口发麻，石屑飞溅中露出内部中空的腔体。王涛慌忙拽住他胳膊：“这可是百年古物，你疯了？”陆渊额头青筋暴起，“正是这裂口让邪祟钻了空子，有了藏身之所！”
第二击落下时，整块石片轰然坠地，腐臭味扑面而来。赵晨捂住口鼻后退，却见陆渊将烛台尖端捅进裂缝，随着“咔嚓”脆响，塑像腹部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赵晨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衣角。她想起村里老人说的“触怒三太子必遭天谴”，又想起母亲发病时扭曲的面容。当陆渊再次扬起烛台时，她突然扑过去抓住他手腕：“等等！要是真惹怒神灵……”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细微的“噼啪”声。三人抬头望去，哪吒塑像的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握着红缨枪的手掌从肘部断开，枪尖首指陆渊天灵盖。
陆渊瞳孔骤缩，本能地向后仰倒。红缨枪擦着鼻尖掠过，枪头的狼毫穗子扫过眉骨，划出一道血线。木制枪杆砸在供桌上，震得烛火乱晃，枪尖深深扎进地面青砖，尾端仍在嗡嗡震颤。
赵晨松开手后退两步，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壁。
庙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狗吠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咒骂刺破夜空。陆渊攥着烛台的手还没放下，庙门就被轰然撞开，十几道火把光束劈头盖脸扫过来。为首的赵厚德举着锄头，看见满地狼藉的塑像碎片，脖子上的青筋登时暴起：“好啊！你竟敢回来拆庙！”
村民们挤在门口，农具碰撞声哗哗作响。有人看见哪吒塑像的断臂，当场跪倒在地磕头：“三太子恕罪！三太子恕罪！”赵晨想往前挤，却被胖婶一把推开：“小丫头片子吃里扒外！”王涛扯着陆渊的袖口往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时，才发现退路早被堵死。
“砸了这些人的腿！”不知谁喊了一声，前排的壮汉抡起扁担就冲过来。陆渊本能地用烛台格挡，青铜与木头相撞迸出火星。混乱中他看见赵晨被推倒在碎砖上，王涛的眼镜歪在鼻梁上，突然意识到再不走就要被当场打死，拽着同伴往侧殿小门冲去。庙内烛火被撞翻，在他们身后燃起噼啪作响的火舌，映得哪吒塑像的残肢仿佛在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