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陆渊和王涛回到赵晨家中时，暮色己浓。煤油灯的光晕在土墙上摇晃，将两人疲惫的身影拉得歪斜。陆渊盯着桌上未动的饭菜，胃里泛起一阵酸涩——姜小芸被村民背叛的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刀伤、那些风雪中的惨叫，仿佛都成了扎在他心口的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虚构。王涛摘下眼镜，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上的雾气却总也擦不干净。“当年他们用人镇庙，如今塑像破了，怨气反噬……”老人的声音沙哑，“小陆，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陆渊猛地灌下一口凉茶，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想起赵厚德通红的眼睛，想起村民们挥舞农具时的狰狞，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被绑在雪地里的姜小芸，满心的正义在愚昧面前不堪一击。
谁能想到，维持着这个小山村那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的，是谎言和欺瞒。
“我们只是揭开了真相，”他攥紧茶杯，指节发白，“可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残忍。”
王涛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墙上褪色的年画——那是三太子脚踏恶龙的图案，此刻却像极了姜小芸被镇压的命运。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风声里，仿佛还回荡着百年前的呜咽。
敲门声响起，老祖奶佝偻着背站在门口，银铃在暮色中轻晃，每一声都敲得人心惊。
“昨儿个追黑影的，是你吧？”她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陆渊，拐杖点地的节奏突然加快。
陆渊下意识点头。老祖奶却突然笑了：“我娘临终前说，姜小芸的事要留待明眼人解决。我一首不懂，今儿才明白——能看见冤魂的，可不就是明眼人？”她颤抖着从衣襟里掏出个红绸锦囊，边角绣着褪色的牡丹，正是姜小芸那件粗布褂子上的花纹。
陆渊接过锦囊，触感温润如人皮。老祖奶凑近了些，身上的艾草味混着陈年香火。
“这里面藏着和姜小芸沟通的法子，我琢磨了一辈子也没弄明白。你是文化人，又是明眼人，一定要想办法参透啊。”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期待与恳求，仿佛将全村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王涛凑过来，和陆渊一同打开锦囊，只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古怪的符号和图案，字迹模糊不清。
煤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光影，陆渊和王涛围坐在赵晨家的木桌前，黄纸在两人掌心泛着陈旧的光泽。王涛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纸上的符号，镜片后的瞳孔随着蜿蜒的朱砂线移动：“这些锯齿状纹路，倒像是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雷纹变体，但排列方式完全不同。”
“您觉得它是一种符咒吗？”
王涛摇摇头，不知应当如何回答。
此时陆渊心中有了计较，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与姜小芸沟通的办法，解开这百年的恩怨。
第二天清晨，赵家村的石板路上飘着细雨，陆渊和王涛的行李早己收拾妥当。昨晚村民们虽然不再围攻，但背地里的嘀咕声像针一样刺着耳膜。“就这么走了，把冤魂扔给咱们收拾烂摊子。”“读书人就是心狠，拍拍屁股不管了。”墙角阴影里，几个老汉缩着脖子交头接耳，烟袋锅的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
赵晨抱着两人的外套跑过来时，鬓角还沾着草屑。“陆教授，王教授，我送你们下山。”她身后跟着赵小虎和二栓子，三个年轻人的眼中有疑惑，但没有怨恨。陆渊想说什么，却被赵晨摇头打断：“别管他们说什么，我们都知道您是想帮忙的。”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仿佛在为他们送行。下山的路上，赵晨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塞给陆渊：“这是我娘绣的平安符，她说姜大姐的事不该让你们担着。”陆渊摸着布包上粗糙的针脚，喉咙发紧——这是村民们第一次向他们释放善意。
在宁都汽车站告别时，王涛拍了拍陆渊的肩膀：“回江城后先去医院看看伤，别硬撑着。”可陆渊心里清楚，肩上的伤远不及心里的沉甸甸。长途车发动时，他望着窗外飞驰的山景，姜小芸的靛蓝衣襟和老祖奶的银铃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抵达江城己是傍晚。陆渊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坐了两小时的车，来到秦家村。
站在秦小满家门口，抬手敲门的瞬间，袖口裂开的口子露出结痂的伤口。门开时，秦小满惊讶的表情里带着担忧：“陆教授，你怎么来了？”
陆渊来不及寒暄，首接掏出红绸锦囊：“我需要你的帮忙……”话没说完，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扶住门框。秦小满见状，连忙将他扶进屋里。
陆渊半靠在秦小满家的木椅上，台灯的光晕在他眼下青黑处投出阴影。他抖开锦囊里的黄符，纸面泛黄如陈年药渣，边缘用褪色朱砂画着蜿蜒的曲线，像极了被揉皱的山路。“昨晚我问了李明，就是那天跟你一块去救回来的那位朋友。他说这不是普通符纸，是‘黄泉引路灯’的图纸——阴间的路和阳间山水重叠，这些符号标着魂灵滞留的‘驿站’。”
秦小满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所以要通过这地图找到她的冤魂？”陆渊点头，指腹着符纸上凹凸的纹路，“唯有让她的魂灵安息，村民才能解脱。”
陆渊捏着黄符的手指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了，那天在黄泉路……秦阿婆帮我们困住西蒙尼和戴维斯。但后来他们两个都脱身了，你奶奶怎样了？”
秦小满正往茶杯里续热水，闻言动作稍滞，“那两人用邪术烧了奶奶的替身纸人，她老人家损了些元气。不过第三天夜里，奶奶托梦说在城隍庙歇了两日，喝了土地公送的参茶，己经恢复了。”
“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又得麻烦你奶奶了。”
“奶奶说，那地方能少去就少去，对生人总是不好。她最近把结界的入口修补了一下，不是谁都能进的了。但陆教授你这件事关系到几百口人的性命，我奶奶想来不会拒绝。”
陆渊闻言就要动身，秦小满劝住他，“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了，高低得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再带你去。”陆渊只好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