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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三月总笼着层薄雾，苏棠站在绣楼窗前，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红漆。楼下传来马蹄声，她望见玄色披风掠过青石巷，那人腰间的鎏金错银佩在晨雾中一闪，惊起檐角沉睡的白鸽。
那是霍沉舟，镇南侯府新继任的世子，也是她即将要嫁的人。
半月前的生辰宴上，父亲将她叫到书房，案头摆着鲜红的婚书。烛火摇曳间，父亲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模糊："霍家兵权在握，这桩婚事，由不得你拒绝。" 苏棠攥紧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三年前的雪夜，也是在这座绣楼，少年将她护在身后，长剑出鞘时寒芒映亮他眼底的星子。
"阿棠别怕。" 顾明澈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可如今，他的头颅正悬在城门口示众。
敲门声响起，苏棠转身时己换上温婉的笑。丫鬟青萝捧着嫁衣进来，蜀锦流光溢彩，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灼灼生辉。"世子说要亲自来迎亲。" 青萝的声音带着羡慕，"姑娘好福气，听说霍世子年少有为，京城多少贵女都......"
"够了。" 苏棠打断她，指尖抚过嫁衣上冰凉的珠翠。她记得顾明澈曾说，要亲手为她披上红妆，用战功换得圣谕，风风光光娶她过门。可当霍沉舟的铁骑踏破城门那日，顾明澈的家族因谋逆罪被满门抄斩。
迎亲队伍的唢呐声穿透薄雾时，苏棠正在戴凤冠。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眉间的花钿艳得刺目。霍沉舟踏入喜堂的瞬间，苏棠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 和三年前那个雪夜，将顾明澈一剑封喉的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姑娘。" 霍沉舟掀开她的红盖头，烛火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墨色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摘下她鬓边的步摇，"这玉簪，倒是别致。"
苏棠浑身发冷。那支玉簪是顾明澈所赠，刻着她的小字。她看着霍沉舟将簪子收入袖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洞房里的红烛哔剥作响，他的吻落在她颈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可怕。霍沉舟对她极好，早朝归来会带她爱吃的糖炒栗子，闲暇时陪她在花园里对弈。可每当苏棠望向他腰间的佩剑，总会想起顾明澈倒下时，鲜血染红的那片雪地。
某个雨夜，苏棠被雷声惊醒。她披着外衣去找霍沉舟，却在书房门口听见他与下属的对话。"顾氏余孽己清理干净。" 下属的声音透着恭敬，"只是世子，您为何要娶苏家小姐？她毕竟......"
"她是顾明澈的软肋。" 霍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看着心爱之人死在眼前，还要被迫嫁给他的仇人，这才是最狠的报复。"
苏棠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甲刺破掌心。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阴谋。她踉跄着后退，却撞翻了一旁的花瓶。瓷片碎裂声中，霍沉舟打开门，看见她惨白的脸，眼神瞬间变了。
"阿棠......" 他伸手想拉她，被苏棠狠狠甩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霍沉舟，你可真是好手段。" 她转身跑回房间，身后传来霍沉舟焦急的呼唤。
此后的日子，苏棠开始变得疏离。霍沉舟送来的礼物，她看都不看便让人拿走；他想靠近，她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开。深夜里，她常常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想起顾明澈教她骑马时，掌心的温度。
变故发生在深秋。皇帝突然下旨，要霍沉舟即刻出征边疆。苏棠站在城门口，看着霍沉舟一身戎装，威风凛凛。他勒住马缰，低头望着她："等我回来。" 苏棠别开脸，没有回应。
霍沉舟离开后，苏棠在他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字迹力透纸背："今日在灯会遇见她，她笑得真好看。原来心动，是这种感觉。" 苏棠一页页翻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早在顾明澈带她进宫时，霍沉舟就己注意到她。
边疆传来战报那日，苏棠正在绣帕子。青萝哭着跑来，说霍世子为救部下，身中数箭，生死未卜。苏棠手中的银针掉在地上，她恍惚间想起新婚夜，霍沉舟说 "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时，眼中的认真。
她日夜兼程赶到军营时，霍沉舟正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听见她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阿棠，你来了。" 苏棠握住他冰凉的手，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沉舟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声音虚弱："我以为，只要能让你恨我，你就不会因为顾明澈的死而难过。" 他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被褥，"阿棠，我后悔了......
苏棠摇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傻瓜，我早就不恨了。" 她俯身吻去他嘴角的血迹，"你要好好活着，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
然而，霍沉舟还是没能挺过去。临终前，他将那支玉簪还给她，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来世......" 苏棠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有人说在江南的一座小庙里，常能看见一位女子，对着一支玉簪发呆。她的身旁，永远放着未绣完的并蒂莲帕子，而庙外的桃花开了又谢，仿佛诉说着那段未完成的情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