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似淬毒的寒刃,将凝滞的薄雾生生劈开。江知意足尖轻点,缠枝莲纹绣鞋上的珍珠流苏轻颤,每一声细碎响动都像极了命运倒计时的滴答声。鎏金香炉里翻涌的龙涎香与刺鼻药味绞缠,宛如无形蛛网,将她困在这椒房殿的漩涡中心。她用掐金丝帕掩住口鼻,指尖泛白的青筋在素白肌肤下突突跳动,无声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堆起柔婉笑意的瞬间,江知意的余光如淬毒的箭矢,精准扫过榻上襁褓。金线虎头被裹着的小世子睡得香甜,粉雕玉琢的小脸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晕。这本该是岁月静好的画面,却让她后颈窜起细密的寒意——这几日洒下的曼陀罗花粉,不知是否己经起了作用?
“听闻姐姐昨日睡得不好?”她启唇时,声音甜得像裹了蜜的匕首,刻意放柔的尾音在寂静殿内打着旋儿。
叶沫儿斜倚湘妃竹榻,青瓷茶盏在她指间缓缓转动,鎏金护甲划过茶汤的刹那,狰狞漩涡里仿佛浮现出无数冤魂。
“妹妹消息倒灵通。”她眼尾丹蔻猩红如凝固的血痂,突然抬眼,目光如毒蛇吐信,“说来也蹊跷,新寻的乳娘昨日卯时暴毙在偏殿,仵作验了三遍,竟说查不出死因。”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江知意心上,手中茶盏“哐当”坠地。滚烫茶汤溅上素色裙裾,晕开的深色痕迹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跳。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被攥得发皱,指节泛白到近乎透明。叶沫儿似笑非笑的眉眼倒映在她瞳孔里,化作万千银针,刺痛每一寸神经。
穿堂风裹挟着寒意席卷而入,檐角铜铃突然炸响,惊得江知意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博古架的瞬间,翡翠摆件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场博弈敲响丧钟。
“妹妹这是怎么了?”叶沫儿的声音柔得像浸了毒的丝绸,广袖如流云般垂下,指尖却精准朝她额角探来。
江知意猛地后仰,发间金步摇剧烈晃动。撞翻的青瓷瓶在青砖上炸开冰裂纹,飞溅的碎片里,她分明看见叶沫儿眼底翻涌着毒蛇般的幽光。窒息感从西面八方涌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空气仿佛化作无形的绳索,正一点点勒紧她的咽喉。
夏夜,暑气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整个幽州笼罩在蒸腾的热浪中。椒房殿檐角的铜铃失去了往日的灵动,被热浪蒸得喑哑,仿佛也在这酷热中窒息。殿内冰鉴里浮着的碎冰不时发出细微爆裂声,在寂静中炸出冷意,与殿外的燥热形成诡异的反差。
叶沫儿斜倚在冰凉的青玉榻上,纤细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解开珍珠缀成的抹胸,蝉翼纱衣如流云般滑过凝脂般的肩头。她慵懒起身,赤足踩在青砖上,每一步都带着致命的优雅。琉璃架上百余个毒蛊瓶在烛火下泛着幽幽冷光,瓶中封存的毒物像是蛰伏的凶兽,等待着被唤醒。她的金护甲轻轻勾住鹤顶红瓷瓶,瓶身缠绕的龙纹在烛火下扭曲变形,宛如一张狰狞的血口。
“这些瓶瓶罐罐也该拿出来用用了。”叶沫儿声音轻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她将研磨成粉的鹤顶红倾入青铜鼎,青黑色的毒烟骤然翻涌而上,在藻井绘就的祥云中勾勒出夜叉獠牙般的形状。当最后一味西域毒草投入鼎中时,毒汁突然剧烈沸腾,迸出的火星溅上她的鬓角,灼焦了几缕青丝,可这疼痛却不及她眼底翻涌的杀意炽烈。
“江氏父女三番五次对钰宝下手,当真以为本宫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咬牙切齿,眼中闪过毒蛇吐信般的幽光,“这次,本宫就送你们一程!”夜合花的甜腻香气与毒烟缠绕交织,在梁间凝成诡谲的云雾,每一丝雾气都裹着致命的温柔,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第二日,江府密室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蛛网垂落在墙角,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室内的人影映得扭曲变形。江知意染血的指尖死死抠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绣着并蒂莲的绢布上,诡异的黑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宛如被毒蛇啃噬的伤口,昭示着危机的逼近。“父亲,叶沫儿昨日说起乳娘之死,话语间满是试探,怕是己经察觉了我们的计划......”她话音未落,一声夜枭的嘶鸣突然刺破窗纸,惊得她浑身一颤。烛芯爆开的火星正巧落在她颈侧,烫出的红痕却不及她后颈泛起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灼人。腐叶混着甜香的气息不知何时悄然渗入砖缝,在闷热的空气中织就一张无形的绞索,将父女俩缓缓套住。
七日后,江府内外素幡蔽日,一片缟素。太医院院正捧着药渣的双手不住颤抖,他将药渣反复碾磨,青铜臼中泛着幽蓝的碎屑像极了深海中诡异的磷火,可无论用何种方法查验,都辨不出任何毒性反应。停灵堂内,江镇远和江知意并排躺在冰棺中,面容安详得如同生前熟睡一般,唯有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青痕,在摇曳的烛火下忽隐忽现,仿佛他们饮下了永不消融的霜雪,成为这场毒局无声的见证。
而在王府暖阁里,新来的乳娘哼着轻柔的摇篮曲,轻轻晃着金丝摇篮。小世子肉乎乎的掌心攥着半朵夜合花,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意。叶沫儿身着华服,指尖温柔地抚过孩子泛红的脸颊,腕间金铃轻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雀鸟。在甜腻的夜合花香中,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最毒的蛊虫还要冰冷:“钰宝乖,只要娘亲在,就没人敢动你......”她望向熟睡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可那眼底深处,依旧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似在警告所有觊觎小世子之人——这,就是与她为敌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