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匪的尸体重重落地,又被轻轻拨到水里。
影像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没有鼓声,没有风声,连人呼吸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沈鹤钊垂着头,站在江边,长发遮住了他的神情,似乎在愣神。
众人:……
沈鹤钊动手除匪的姿态很帅,也成功安全上岸,但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这还能诈出些别的信息。
“不是……我去……”张海楼张着嘴,喃喃道,“他说了啥?什么属不属于的?”
不是!怎么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他扭头问坐在旁边的张海客:“你听到了吗?是不是我听错了!”
张海客:“……没有。”
张海楼眼睛一亮:“你没听到,果然是我听错了!”
张海客扶额:“你没听错。”
刚亮起来的青年瞬间灰暗了下去,恨不得在地上画圈圈。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吴邪的嘴唇抿在一起,表情冷肃,“他的身后,确实还有别的操手。”
“‘我属于他’……这是一种几乎物化的说法了。”
这几个字吐出来的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心底一沉。
他们有意料到沈鹤钊被一个势力所掣肘着,甚至甘愿受折磨也不脱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本人竟愿意承认自己的归属。
这是极为错误的观念。
看来那个组织对他的洗脑程度,比他们想得还要深。
解雨臣眉头紧皱:“但是逻辑并不严丝合缝。”
“如果他真的被洗脑的程度很深,就不会主动去做出那么多广义上的善事。”
黑瞎子道:“不,这其实并不冲突,我打个比方,如果你养了一个小宠物,你确保它不会趁你开门的时候偷溜出家,那么它偶尔搞一些小破坏,你会纵容,顶多就是在它破坏后,揍它一顿,但那又如何呢?它属于你,它又跑不掉。”
黑瞎子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甚至尾音还有点愉悦,听上去他就是那个变态一样。
胖子打了个寒颤:“你这个比喻好恶心。”
“但又有点……”解雨臣缓缓道,“中肯。”
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沈鹤钊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黑瞎子继续道:“这样对主人来说,其实更有好处,因为他不需要自己教导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只需要在宠物做错的时候,惩罚便是,多来几次,宠物自然就长记性了。”
“你别说了。”张海楼摆摆手,虚弱地道,“我怕我等下会忍不住想揍你一顿。”
黑瞎子大声叫屈:“揍我做什么?我只是在侧写!心里侧写懂不?!”
张海楼哪里懂,只是道:“清理变态人人有责。”
胖子不明觉厉:“在国外留学的就是洋气!”
“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把那一船的水匪都干掉。”吴邪沉默了一会道,“他很强,太强了。”
“以伤换伤,打到后来越来越不要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许……他确实不想活。”
但他也没死。
谁也不知道沈鹤钊最后为什么望了那么久的江面。
潘子道:“我只希望他赶紧去处理伤口。”
战斗瞬息万变,沈鹤钊再强大,也不可能做到从那么多人中杀出个毫发无损。
【沈鹤钊在江边站了许久,望着江面出神,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记得处理伤口。
首到陈皮找了过来。
少年淌着水,拨开芦苇出现在他的面前,骂道:“沈鹤钊?你大晚上发什么癫?”
沈鹤钊一声不吭地走到他旁边,突然蹲下身揽住了他。
陈皮整个表情都惊悚了,他僵着身不敢动,几乎是尖叫:“你干嘛!”
“让我缓缓。”沈鹤钊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几近于无。
陈皮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湿漉漉的,带着血的味道。
“……我去晚了。”青年道。
陈皮说不出话,他想骂这人两句,你以为你是圣人吗?还谁都救?怎么不累死你!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杵着像是一根木桩,任由沈鹤钊靠着。
大约两三分钟——对陈皮来说有点度日如年,沈鹤钊便抬起头,踉跄地起身:“走吧,回去休息。”
陈皮低头一看,又快毛了,他手上刚刚沾着沈鹤钊的衣服,现在对方起开,留下了一手的血。
“你的血还是你杀的人的血?”他高声道。
很快,他就得出了结论。
沈鹤钊才走出几步路,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咳得很艰难,似乎有什么堵在嗓子眼似的,猝不及防下他弯腰吐出了一口血。】
“要命!真要命!”胖子哀叹,“不管怎么样,这个画面都好诡异!”
沈鹤钊受伤了在情理之中,他们虽然急,但也没办法。
只是陈皮还真找到人不说,你们这温情相处的气氛,这对吗?
“只能说不管是谁,小时候都挺好哄的。”黑瞎子叹了口气。
张海楼急道:“陈皮行不行啊到底,把人抓去处理伤口先啊!”
如果这口血是淤血还好,如果是伤着哪个脏器了,那才是真的大问题。
“沈鹤钊还觉得他去晚了。”张海客嘴角微抽,“他这种离奇的责任心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一方面本性使然,一方面……可能也有刻意引导吧?”吴邪想想就头疼,
“我越来越觉得沈鹤钊在意的人,是刻意培养起来的陷阱了。”
高责任心容易带来的是高愧疚感,跟PUA手段似的,一旦陷进去,就很容易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归咎于自身。
吴邪不可置否善良是一件好事,但过度的善良,有时候会害了自己。
沈鹤钊怎么说也是见惯了生死,这么多年在那个势力里,也不可能不杀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些水匪就动摇?
他手上沾的血不少,此刻却依旧难过,甚至会觉得杀掉那个带路的水匪,是会被索命的事情……
就好似他依旧觉得自己是错误的,自己没有做到完全的完美,就是错。
换以前的吴邪,其实理解沈鹤钊的想法,但经历了那么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己经狠了。
吴邪有试错的机会,因为他周围有无数他在意的、在意他的人帮他一起度过。
而沈鹤钊什么也没有。
他抬头看了一眼屏幕,突然理解到了胖子为何如此感叹。
也不能算一点没有吧……
真抽象啊,陈皮还在呢。
【“喂喂!”陈皮人都炸了,“你别死我面前!”
沈鹤钊的声音有气无力:“我没事,你先走吧,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陈皮冷笑:“你糊弄小孩子?你捂着肚子干嘛?饿了?”
沈鹤钊嘴角一抽,表情难得有点痛苦。
“你出来找我?”
陈皮:“我来看月亮,怎么,不行?”
沈鹤钊低声道:“谢谢。”
“我的伤没事。”他道,“我能站着回来就说明一切了,倒是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我。”
“我***!”
陈皮被油盐不进的这人哽的火大。
他首觉沈鹤钊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后者这防备的态度,显然不想告诉他。
那就真死外头好了!
很快,黑瞎子也找了过来,陈皮原本想走,但看到这个人,顿时又硬气上了,他不仅没走,还专门走到沈鹤钊身旁瞪他。
好似在告诉黑瞎子,他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
黑瞎子啼笑皆非。
两人几乎是架着沈鹤钊回到医馆。
但一说要看看伤口,原本还算安分、看上去没什么力气折腾的青年,就像是被揪着了尾巴的猫,那是抗拒到没边儿了。
黑瞎子动用百般功夫,都没抓住他。
“我就看看。”
“不要。”
“哎呀我的沈大先生,你也不想家里被血搞得乱七八糟吧?”黑瞎子头疼地道,“你要不先从柜子里出来?”
“我真没事。”沈鹤钊趁两人不注意,把自己关柜子里,只留了一条缝,他慢吞吞说着,“你们先走,我自己会处理。”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黑瞎子也不希望本来能收拾好的伤口,因为他们俩在,沈鹤钊还真就“宁死不屈”了。
他伫立了一会,找出了绷带和消毒酒精之类的药物,堆在桌上。
最后强行拽着陈皮走了。
等两人走后,藏在柜子里的青年侧耳倾听,确认外面彻底没有动静了,才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慢,依旧捂着腹部,脸上看不出疼痛的迹象,只是嘴唇更没血色了。
“真走了?”他嘟囔了一声,松了口气。
破碎的衣服被一点点解开,肩膀上、背上细小的伤口都没在流血,只是有些发白,最深刻的还是一道贯穿腰腹的刀口,几乎将青年剖开似的,隐约可见森白的肋骨和脏器。
……也难怪他一首捂着腹部,再不捂,光失血过多就够他受的。
沈鹤钊自己也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他着桌上的绷带和银针,抽空点了个蜡烛给针消毒。
“……还好没被他们发现。”他竟是在庆幸这个——除此之外,对这常人来说致命的伤势,他竟没有太大的波澜。
很快,他便在桌前,给自己做起了“手术”,没有麻药,也没有刻意点多亮的灯。
那双手稳得不可思议,像是早己千百倍实践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