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了萧璟珩,沈念一头扎进火海中,浓烟像一条条黑蟒钻入鼻腔,沈念用浸湿的袖口捂住口鼻,热浪仍灼得眼球发胀。前厅的雕花门楣轰然坠落,溅起的火星在夜色中绽开猩红的花。
“东南角书房......黄花梨书柜第三层。
祖父临终前的咳嗽声在耳畔回响,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他腕骨。祖父一向康健,那场急病来得蹊跷,老人在病榻上挣扎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砚之,念儿,密钥在《百草辑要》里......”话音未落便咽了气,只留下满室苦涩的药香。
火舌舔过后颈,沈念踉跄着撞开书房半塌的槅扇。紫檀木书架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骨架,她要找的那方黄花梨书柜却完好无损——三重鎏金铜锁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正是父亲去年特意从汉口订制的西洋锁。
“砰!”
头顶的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沈念摸到书柜暗格时,指尖传来灼烧的刺痛。铜匣表面雕着九转灵芝纹,掀开时一枚黄铜钥匙正卡在《百草辑要》的书脊夹层里,书页间还夹着半片风干的杜仲叶。
瓦片雨点般砸在脚边,沈念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扑向书案。那方端州雕花砚被火烤得发烫,翻转时机关簧片“咔嗒“轻响,露出底部暗仓——父亲常说要紧东西得备双份钥匙。
“当心!”
惊呼声与梁柱坍塌的巨响同时炸开,沈念被气浪掀翻在地。抬眼时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火幕,那人蓑衣下露出半截靛蓝衣角——分明是账房周先生昨日新换的衫子。转头间,看到他脖颈浮现蛇形刺青,与三年前劫走沈家药材的马匪头目特征吻合,账房先生是月前新来的。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故意靠近我究竟目的何在?我的父亲此刻又在哪里?”
“火烧沈府,是和眼前的周先生有关还是和皇室有关?”沈念心中满是疑问。
沈念的手攥得更紧了。
热风卷着火星灌入喉咙,沈念蜷身从窗棂缺口滚出时,后襟己经窜起火苗。掌心死死攥着的钥匙烙进皮肉,恍惚间他看见祖父临终前抓着那本《百草辑要》,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芍药笺。
沈念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书扉页最中间处。
血珠坠在泛黄宣纸的刹那,《百草辑要》突然变得滚烫。
沈念缩回的手指凝着血线,那些原本工整的馆阁体字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墨迹顺着她滴落的鲜血游走,在扉页中央聚成朱砂小篆:“子时三刻,以血为引,沈氏地窖。”
窗柩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恰是亥时。医箱里的磁石又开始震颤,这次连带着妆奁中的银簪都在共鸣。沈念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祖宅迷路,曾撞见父亲对着祠堂牌位割掌滴血,当时母亲匆匆把她抱走时说过:“念儿将来若是要取要紧东西,记着咱们沈家人的血......”
地宫入口竟在祠堂供桌下。青砖缝隙里渗着冰凉的雾气,沈念举着烛台往下照时,石阶上密布着某种粘腻的菌丝。越往下走,磁石的蜂鸣声几乎要穿透耳膜,首到她看见那扇嵌着八卦盘的青铜门——乾位锁孔残留着暗褐色血渍。
“原来要这样开。”
沈念将仍在渗血的中指按进锁眼,铜锈刮得伤口生疼。当八卦盘开始转动时,她突然听见背后菌丝窸窣作响的声音,转身却见周先生举着火折子站在菌丛中,脖颈的蛇形刺青随火光扭动。
“小姐果然聪慧。”他抬脚碾碎地上一朵发光的金线蕈,“可惜老奴找了十年的《百草辑要》真迹,今日要换主人了。”
青铜门在此刻轰然开启,寒气裹着陈年药香扑面而来。沈念闪身躲过周先生掷来的匕首,却被门内景象震得心神俱颤——三十六个琉璃药人悬在半空,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不同药材,而正中央水晶棺里躺着的,竟是穿着前朝凤冠霞帔的女子。
《百草辑要》真迹摊开在水晶棺盖上,最后一行字正在烛光下渗出血色:“永昌三年,沈氏以药人饲鸩泉,贵妃遂得驻颜术...”
周先生的刀锋抵上她后颈时,地窖突然响起宁王的声音:“南疆叛军余党居然惦记前朝秘术?”剑光闪过,沈念看见周先生匕首柄镶嵌的朱砂,看见宁王腰间的螭纹玉佩裂开,露出里面半枚虎符。
耳边一丝凉风闪过,首插咽喉,周先生应声倒地。
地宫寒气在水晶棺上凝成霜花,沈念的银簪抵住萧璟珩咽喉时,簪尾还沾着周先生的血。
“王爷早知沈家藏着前朝余孽?”她盯着对方腰间半枚虎符,疫区死者腕间的新月血痂突然在眼前闪回,“还是说那些染鸩泉而亡的百姓,本就是您清剿叛党的棋子?”
萧璟珩的剑尖垂向满地菌丝,靴底碾碎一朵发光的金线蕈:“沈姑娘不妨猜猜,为何三十年前沈氏举族迁出京城,偏要在鸩泉旧址建宅?”他突然用剑鞘挑起水晶棺旁的玉牒,褪色的朱砂写着“永昌三年,贵妃沈氏薨。”
菌丝突然在沈念脚踝缠出灼痛感,她这才发现琉璃药人里的靛蓝液体正顺着铜管汇入水晶棺。棺中女子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鲜活起来,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同样的靛蓝脉络。
“令堂真是心狠。”萧璟珩突然扯开她左肩衣衫,凤凰胎记在蓝光中展翅欲飞,“当年贵妃为保容颜,将鸩毒转嫁给同卵胞妹血脉——你们沈家女儿世代都是药引。”
沈念的银簪划破他颈侧,血珠溅上玉牒的瞬间,地宫突然剧烈震动。三十六个药人齐刷刷睁开空洞的眼眶,他们心口的血见愁开始疯狂生长,而周先生的尸体正被菌丝拖向水晶棺底的黑洞。
“现在杀我,贵妃就要醒了。”双眼里外都是血的萧璟珩突然握住她发抖的手,将虎符按进棺盖凹槽,“疫病源头在太医院,令尊当年偷换的附子,此刻正在皇后的安神汤里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