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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容道子那儿饱餐一顿后，王学兵肚里满是酒精，苦闷也随之翻涌，整个人晕晕乎乎，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工厂。往昔这个点儿，正是夜班工人上班的时候，工厂里灯火通明，处处透着生机。可如今，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死寂笼罩，唯有大门口两根门柱上的灯，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
慕容道子给王学兵指了条新出路，本以为能柳暗花明，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喜悦，反倒像从悬崖坠入虎口，感觉是从一条绝路迈向了另一条绝路。
守着工厂这份资产，亏损却日益严重，继续下去，无疑是死路一条。那卖掉呢？虽说或许能救活企业，可这似乎又出卖了国家利益。在计划经济时代，国家利益和企业利益向来一致，从没有出现过如今这般分歧。现在，为了国家利益，他得保住这份资产；为了救活企业，却又只能出售资产，这艰难的抉择，让他实在难以定夺。
其实，在利益冲突背后，他内心深处还有个情感死结，怎么也解不开。这工厂最初只是个制作橡皮垫圈的街道小厂，十几个工人，在老厂长带领下，靠着两只蜂窝煤炉子，几乎没花国家一分钱，就这么白手起家，慢慢发展起来。后来，工厂先是升格为区属企业，随着资产增加，又被纳入市轻工系统，成了市属企业。老厂长临终前，紧紧拉着王学兵的手，嘱咐道：
“再加把劲，争取让工厂升格成全民所有制。”
王学兵不负所托，成功把营业执照上的企业性质，从集体改成了全民，工厂还成了县团级别的企业。可如今，要把公有制企业卖给私有制？一想到所有制问题，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出卖灵魂的叛徒。
所有制，这才是搅乱他内心的根源所在。
他真想跑去告诉慕容道子：“工厂不卖了，我不能当公有制的叛徒！”
可另一个原则又拦住了他。这是个什么原则呢？难道身为国有企业的法人代表，除了坚守公有制原则，还能有别的原则？仔细想想，这所谓的 “别的原则”，其实关乎生命，关乎工人的生存。只有救活企业，工人们才能有活路。至少就当下情况看，要让企业活下去，只有一条路 —— 给它找个新东家……
厂门口那两盏昏黄的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两只无奈眨巴着的眼睛，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第二天一大早，王学兵怀着满心凄楚，无奈地给了慕容道子答复：“卖就卖吧。” 说出这话的瞬间，他心里像被狠狠刺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走投无路的父母，为了孩子能有口饭吃，不得不忍痛卖儿卖女。
人人都讨厌说假话，可现实中，人人却又都在说假话。
叶远征联合了几家外商，打算在江洲市投资建个制鞋厂。后来听慕容道子说，在橡胶厂有 55% 的股份可以转让，他们一算账，觉得买厂比建厂能大大缩短投资周期，而且来料加工的产品，借着中方名义在国内市场销售，也更容易蒙混过关，几方一合计，基本就同意买下慕容道子的股份。
慕容道子谎称在橡胶厂有股份，其实是想玩一把空手道。在当下这生意场上，说假话几乎成了空手道的基本功。大家嘴上都不承认，可心里都清楚，“不说假话做不成生意”，早己是这个时代生意经里最重要的一条。
慕容道子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他计划先把购买橡胶厂产权的所有文件准备齐全，再拿着这些文件，和叶远征签订出售产权的合同。在整个过程中，有三条关键要点：其一，付款时间得好好拿捏，给上家付款尽量往后拖，向下家收款则要尽量提前；其二，收购时想法子把资产估值压低，销售时再使劲把资产放大；其三，得和上家达成君子协定，万一和下家谈崩了，所有文件自动失效。
这本质上就是一种代销模式，就跟商家先把货物拿过来卖，卖完再付款，卖不掉就退货一样。一般也就处理积压产品的时候，才会用这种销售方式。
可慕容道子的计划，却因为王学兵那 “替国家管好这份资产” 的责任心，迟迟无法推进。这期间，叶远征反倒急了，一遍又一遍打电话催促。张嫣坐不住了，想着找人去王学兵那儿疏通疏通，慕容道子却拦住了她，说：“做生意嘛，成与不成，顺其自然就好。” 他心里明白，像王学兵这种人，只有被形势逼到墙角，才有可能改变主意。反正上面的紧缩政策还得持续，他有的是时间等。
果不其然，王学兵最终还是答应了。
当天上午，孟庆水也给出了肯定答复。
这下，剩下的就都是些技术层面的事儿了，像资产评估、起草合同等等。在这之前，慕容道子必须先给孟庆水凑齐 2000 万元人民币。
慕容道子问孟庆水：“你拿什么给我做担保？”
孟庆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市财政给我担保。”
慕容道子却摇摇头，首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说的财政。这样吧，你就拿橡胶厂的资产给我做抵押。”
孟庆水一听，笑着打趣：“你可真够狡猾的。” 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慕容道子自己拿出 300 万，又找庄毅借了 200 万，还向广州白云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康青借了 300 万，5 姐妹也齐心协力，给他凑了 100 万。最后，他找到郑瑶，打算再借 100 万。
郑瑶一听慕容道子借钱，心里就琢磨，他肯定有大动作，便说：
“你慕容借钱，指定是有大事要办。这钱我不借你，我拿 100 万做本钱，到时候你给我分利就行。”
慕容道子笑着调侃：“你可越来越贪心了。我能忘了给你分利？不过这次风险太大，我不想拉你下水，就怕最后亏本，你跟着遭殃。”
郑瑶想了想，提议道：“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那咱定个协议，赚了，按本钱算利；亏了，就算你借我的，你还我本息，这样总行吧？”
慕容道子无奈地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咱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你要是实在不愿借，我再另想办法。” 说着，就准备起身告辞，
“就当我没来找过你开口。”
“你这人，让人家发发牢骚都不行？” 郑瑶赶忙拦住慕容道子，
“我还能真不借给你？你什么时候要用，随时来拿就行。” 顿了顿，她又认真地说，
“你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我己经打算退出生意场了，这 100 万，可是我往后的活命钱。”
慕容道子有些诧异，问道：“怎么突然不想做生意了？”
郑瑶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生意，越来越难做，太累人了。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大野心，非要做什么千万、亿万富翁。有这 100 万，能舒舒服服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道子接着问：“不做生意，那你打算做什么？总不能天天闲着吧？”
郑瑶笑着说：“我正忙着活动呢，准备去江洲大厦当经理，重新捧起铁饭碗。”
慕容道子点头道：“那也不错，铁饭碗稳当，铁饭碗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