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 1000 万,慕容道子去托钵村找蓝小强。他心里清楚,虽说托钵村历经一场劫难,损失惨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拿出 1000 万,蓝小强还是有这个能耐的。况且,他还知道,当初蓝小强分管贸易公司时,背着蓝勇在外面设了个小金库,单是经由他慕容道子帮忙转移的资金,就有上千万之多。
蓝小强毫不犹豫地应下了。1000 万虽说不是个小数目,但毕竟在生意场上多有合作,就像他和庄毅、康青、郑瑶他们一样,对慕容道子的信用和还款能力,那是丝毫都不怀疑。他对慕容道子说道:“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出了件火烧眉毛的事儿,现在他们要把商业城收归镇上管。”
蓝勇被枪毙之后,在党员会上,全体党员一致通过,由蓝小强担任党总支书记。可镇党委成员里,不少人持反对意见,理由是,他是蓝勇的儿子。好在朱益民力排众议,使得镇党委会批准了蓝小强担任党总支书记。作为回报,朱益民要求蓝小强把商业城的管理权交给镇政府。蓝小强不敢公然拒绝,毕竟他可没有他爹蓝勇那般的权威。
“这怎么行呢?” 慕容道子说道,
“把他请来,我跟他谈谈。”
酒席早己备好,一桌人都在等着朱益民。
蓝小强对慕容道子说:“有个人,你得还给我。”
“谁?”
“吴振。”
当初,蓝勇为了平衡权力,撤销了吴振副总经理的职务,于是吴振离开了托钵村,到慕容道子手下担任了建筑公司的经理。
“行。你可得重用他。”
“那是自然。我先让他当副总经理,下一步,发展他入党,让他做党总支副书记。” 蓝小强说,
“我眼下正缺像他这样,既可靠又有本事的人。”
慕容道子趁机又向蓝小强提了个条件:“你卖一点商业城给我。”
“这……”
蓝小强稍稍犹豫了一下,“这事儿我得和大家商量商量。”
“就是个象征,少卖点给我,咱们搞个中外合资经营,这样一来,朱益民就不好意思收走了。”
“行啊。” 蓝小强说,“你帮我办事,总想着占点便宜。”
朱益民迟迟未到。以往蓝勇请朱益民,他总是提前就到,乖乖等着蓝勇 “接见”。可这一回,他似乎是想把过去丢的面子找回来,说好 12 点到,结果到了下午 1 点半,才不紧不慢地现身。
“我事儿太多了。” 他傲慢地说道。
慕容道子存心要杀杀朱益民的傲气,起身便向蓝小强告辞:
“实在不好意思,这酒我喝不成了,下午 3 点半我还有事儿。”
蓝小强赶忙挽留:“往后推推呗!朱书记那么忙,来一趟不容易,你们也好久没见了,正好聚聚、叙叙旧。”
慕容道子压根儿就不理会朱益民,坚持要走:“不行,我的事儿推不了。”
陪着慕容道子来的张嫣,脑子转得快,立马编了个谎话:
“庄书记和孟市长下午要去俱乐部,跟我们老总商量外商投资的事儿,真的没法往后推。”
这时,朱益民开腔了:“这事儿怪我,实在对不住,早知道你这么急着走,我就早点来了。”
说着,他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慕容道子,一杯留给自己,“喝杯酒再走,我敬你,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您可是书记,我哪敢当啊!” 慕容道子话里带着刺儿,“这杯酒,算我敬您的,我有事求您,要是您答应帮忙,咱就干了这杯酒。”
“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官小,瞧得起我,我乐意效劳。” 朱益民说道。
“那好,我先干为敬。”
慕容道子一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过来晃了晃,示意一滴不剩。等朱益民也干了杯中酒,他才接着说,“我打算买一部分商业城,他们说不能卖,因为您要把商业城收到镇上,我说这不可能,现在上面三令五申,不准侵犯群众利益,朱书记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收产权,只是收行政管理权,像治安、工商、税务、卫生这些方面。我打算把商业城的行政管理和托钵村分开,把商业城打造成全镇的小特区。” 朱益民赶忙解释道。
“在您的地盘上,本就都归您管,又何必再把它们分开呢。分开了,您还得另设一套机构,这跟新建一个村没啥两样,行政区域的变动,怕是还得报到上面去审批,您何苦给自己找这麻烦呢?您要是缺经费,首接跟下面要就行。眼下关键的,是帮着托钵村治愈创伤,恢复经济。” 慕容道子跟下指示似的,说了一大通,接着又帮蓝小强打圆场,
“您让小强当了书记,他对您感激不尽,肯定不会忘了您的好,等他们缓过劲儿来,您镇上要点经费,他能不给吗?”
“您这意见太在理了,我一定好好考虑。” 朱益民连忙恭维道,“你要买商业城,尽管买,包在我身上了。”
“多谢了。”
慕容道子给朱益民作了个揖,便告辞了。临上车的时候,他又悄悄跟蓝小强说,
“该强硬的时候,你可得挺住。说实在的,这一点,咱们都得向你老爷子学学。”
车子一上路,慕容道子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忍不住笑出了声,对张嫣说:
“你可真行,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咋就想到把市长、书记搬出来了呢?”
张嫣握着方向盘,说道:“我从朱益民的眼皮上瞧出来的,这人呐,典型的欺下媚上。”
“眼皮?心理特征不都是表现在眼神里吗,怎么能从眼皮上看出来?”
“你注意到没,他的下眼皮肿得厉害,跟一堵厚墙似的,可上眼皮却很薄,还往上翻。有这种眼皮的人,眼里就只有上面的人,根本不把下面的人放在眼里。”
慕容道子扳过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眼睛,得意地说:“我的眼皮就好,上眼皮厚,下眼皮薄,只看下,不看上。”
“你的眼皮有弹性,想看上面的时候,上眼皮就薄;想看下面的时候,下眼皮就薄,这可是眼皮的最高境界了,好多人修炼一辈子,眼皮都达不到这水准。”
“没错,我就是这种眼皮。”
慕容道子故作得意地应和道,“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眼皮专家呢?你该开个眼皮修炼所,要不叫心理美容院也行,多培养些像我这样的眼皮。”
“心理美容院,这名字好。”
张嫣一听,高兴地说,“我正打算办个心理咨询所呢,市里刚开了一家,生意火爆得很。我就叫心理美容院,光这名字,就自带竞争力。”
“拿来。” 慕容道子伸出手。
“什么?”
“专利费啊。这名字可是我的专利。”
“我给你 10% 的股份。”
“少了点,不过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你得投资。”
“你可真够狡猾的。”
“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你这个当师傅的,可比我狡猾多了,借了蓝小强的钱,又割走他一块商业城,还让他觉得是你帮了他大忙。”
“这就是弹性眼皮的妙处所在。”
两人一路说笑着。
春节前夕,市政府给那些停产企业的职工,每人发了几百元钱。工人们对市政府满心感激,可市长孟庆水却对慕容道子心怀谢意。春节刚过,孟庆水便召集市长办公会,讨论把一部分企业推向产权市场的事儿,众人一致同意拿橡胶厂当作试点。
如此重大的事情,关乎政策和方向,自然得请示市委书记。只要庄一平点个头,就能着手具体操作了。
慕容道子找到庄毅,说道:“你跟老爷子说说,可别让他给否定了。”
“放心吧,老爷子现在好说话得很。” 庄毅说,
“他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了,对啥事儿都不像以前那么较真了。你听说了吗?上面要派来个副书记,就是你的朋友王赫,先过渡一下,往后转正当书记。”
在京城做官,想要往上爬,难如登天。所以王赫打算先下基层,再寻求晋升,走 “曲线救国” 的路子。一年前,他就跟慕容道子聊过这事儿,后来没了消息,慕容道子还以为他没运作成功,没想到现在就要来了。慕容道子极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语气平淡地说:
“有时候啊,越是熟人,反倒越不好办事。他做他的官,咱赚咱的钱。只要他别找咱们麻烦就行。”
“多数时候,还是熟人好办事。” 庄毅又说,“橡胶厂这事儿,你尽管先起草文件,老爷子那边,我催他尽快表态。”
事实上,第二天庄一平就在请阅件上画了圈,表示同意。
其实,这也并非庄一平的个人意见,而是政策的要求。几十年以来、国家首次召开专门会议,探讨国有资产的管理问题。到底有多少家底,竟无人知晓。管理混乱、家底不清、流失浪费严重,这便是最终结论。
大家都这样,小家也不例外。橡胶厂究竟有多少资产?王学兵含糊其辞地说:“大概西五千万吧。” 有些机器设备都用了好些年了,可在账面上却压根儿找不到它们的记录。
“家底不清?”
慕容道子心里暗自思忖,“越不清,反倒越好办。”
慕容道子和王学兵商定,双方共同聘请一家会计事务所来做资产评估。慕容道子大方地表示:“费用都由我出。”
能少花一笔钱,王学兵自然乐意。
慕容道子选了一家自称实力雄厚,实则是两位停薪留职人员,聘请了一些退休拿补差的老会计拼凑起来的会计事务所。张嫣先去那儿瞧了瞧,一块大牌子,比市政府的牌子还大,可里头只有两间小房子、几张旧桌子,还有个生了锈的文件柜,报纸、文件扔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两个老头正坐在桌子上下象棋。张嫣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回来便劝慕容道子另找一家:
“他们也太不正规了。”
“你咋这么死脑筋呢?” 慕容道子说道,“越不正规,越好办事。”
“我可真笨。” 张嫣一下子恍然大悟,“越不正规,越灵活。”
慕容道子宴请会计事务所的所长、副所长,以及参与橡胶厂资产评估的几位老会计师。几杯酒下肚,酒桌上气氛热络起来后,
慕容道子说,除了正常付费,另外捐赠给他们两辆摩托车,给每位老会计师 1000 元辛苦费。所长一听,兴奋地敬了慕容道子一杯酒,说道:“我们这个所,最大的优势就是灵活,在国家法律、法规允许的范围内,一定尽量满足客户的要求。”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资产评估就完成了:橡胶厂固定资产现值 3500 多万元。
王学兵满脸狐疑地盯着这个数字:
“怎么这么少?” 他对慕容道子说,
“要不另请一家,再评估一次?”
“我觉着,给你们估高了,你那些老设备,差不多都该折旧完了,还给出这么高的现值。” 慕容道子欲擒故纵地说,“这么一算,我都不想接手这事儿了。”
“我跟市长汇报一下再说,这几天市长问过好几回,打听谈判进展,看样子,他比我还着急呢?”
“你跟市长说,我打算打退堂鼓了,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市长多多包涵。”
第二天,听完王学兵的汇报,孟庆水问:“你觉得吃亏了,亏得严重不?”
“倒也不算太严重。我没仔细算账,就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亏。”
“只要不吃大亏就行。把企业推向产权市场,这是今后的发展方向,你们是第一家,是试点,必须得成功。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我市投资,在条件上别太计较,哪怕吃点小亏,只要第一炮打响了,将来的收益不可估量。”
听市长这么一说,王学兵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为了全局利益,自己厂子吃点亏,也是应该的。离开市长办公室,他径首去找慕容道子,爽快地说:
“你也别打退堂鼓了,谁亏谁赚,咱都别计较了,就以这次评估结果为准,咱们抓紧时间把合同拟定出来。”
“就冲你这份爽快,咱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唉!如今的事儿,咱们这些小人物,也管不了,都由领导把控。”
王学兵忽然又惆怅起来,“我就只操心我的工人,我有个条件,你可不能让我的工人吃亏。”
“你放心,只要机器能运转起来,工人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强。”慕容道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