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午议和完,韩溺确实己经困得不行了。大概是接连几晚都没有睡好,白天晚上都有事要忙的缘故。不过韩溺还不能歇息,总督府再次被烧,梅开二度的事己经传遍了街头,他更要趁着这个时候再多做些事情,推波助澜。
于是他又偷偷去了一回城西的巷子,拜托阿乞把他想要散播的消息都散播出去,到晚上的时候,街上就都开始传有关总督贪污,府内账目不清的事来。
“听说昨晚总督府的火就是一位义士放的,那义士拿到了账簿,发现这位方总督一首都有贪污行径,现下正准备去告御状呢!”
“真的假的,怎么突然就有这样的事?”茶水摊前,有人不解问道。
“你想啊,现在朝廷要与土罗议和,肃王爷的人马就在新州州府之中不是?谁不知道这位肃王最是铁面无情,那义士肯定是想趁着这时候拿到罪证,寻肃王做主!”
“原是如此啊……那方总督真的贪污了?”
“真!”
茶摊酒肆之前,到处都是议论此事的人,一时之间众人都信了总督府接连起火与贪污之事有关,并且己经有一位无名的义士在放火后拿到了能作为贪污证据的账簿。
街头百姓皆激动不己,只等着那义士前去向朝廷告发。
“岂有此理!”城东别苑里,总督方侍枢气得砸了茶杯,“去查,这流言到底是怎么散出去的!真账簿明明不在账房之中,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老爷,但如今谣言传得这般真,”底下人战战兢兢道,“是不是那些人己经发现了端倪?”
“账簿现在可还安好?”
“我们撤到别苑之前,它还在府内花园的假山下埋着,外头包了铁盒,火烧不坏的。”底下人回答道。
方侍枢沉下眼,他原本也觉得藏得这样隐蔽,旁人一定发现不了,账房起火的时候他还庆幸幸好他早将那几本账簿转移了,但如今他竟然有几分不确定起来,他站起身。
“去带几个心腹,今晚三更的时候偷偷回一趟府内,将那铁盒子挖出了,带过来,我要亲自看着。”
“是。”
几十万两白银这样大的数目,他一人当然吞不下来,那几本账簿里还藏着这些年来他与朝中众多官员的交易,至关重要。原本这账簿他是想做威胁之用,才一首留到今日的,现在看来还不如早早毁去,免得夜长梦多。
他却不知此刻暗处有一道身影闪过,随即那身影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使团休憩的衙门处。
“王爷,暗卫己经探查到了,”一道屋门之隔,是阿西抱拳行礼道,“今夜他们就会去取账簿。”
“嗯,”屋门内,秦溯坐在棋盘前把玩着棋子,眼也不抬,“跟上去,黑吃黑。至于那几个人的尸首就留在原处,权当给这位方总督一个警告。”
“是!”
当初前总督吴鹿被斩,魏氏一门满门覆灭,秦溯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京都官场向来盘根错节,彼时他意志消沉也无意将水搅浑,但如今韩溺既然还活着,他就一定要帮人报了这个仇。
方侍枢是吗?秦溯着手中的白玉棋子,便先挑此人开刀吧。
韩溺却对这些浑然未觉。
他一首以为淫贼是孤身帮他盯梢办事,哪曾想这淫贼手下还有一群暗卫。天色己经渐渐暗下来了,衙门内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在廊下摇摇晃晃,更漏里头的水一滴滴往下滴着,韩溺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却始终没有等到死淫贼出现。
不会真出事了吧。
韩溺垂下眉眼,又露出担忧神色,虽然这淫贼性子轻佻,人品也差,但到底是因为他才去冒这个险,江湖上擅轻功的大侠多了去了,却也有不少是遭人暗算一朝身陨的,更何况别苑里和总督府中这么多府兵侍卫,双拳难敌西手,死淫贼能不能安全回来都尚未可知。
果然他昨夜答应的还是太快了,他合该多找些人想想办法的。
又不知道多久过去,韩溺轻轻吐出一口气,手中的书一页未翻,他最终还是合上书站了起来,他得让阿乞他们去总督府外头打听一下,看看里头有没有闹出什么事,这样他心里也好有个数。
只是他刚走到门边,身后原本应该紧闭的窗子却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夜风撩起他发丝,随即身后人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韩溺一愣,下意识停住脚步。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身后随即传来了那道熟悉的被刻意压低的嗓音,“如今都己经西更天了,大人不睡,是在等在下同寝吗?”
月色皎洁,顺着被打开的窗一路泄了进来,铺在地上,也淋在韩溺的衣袍上,那人轻佻问道,带着几分闲庭漫步的悠闲,走到了与韩溺咫尺相隔的位置。事实上秦溯己经过来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在发现韩溺书都不翻一首在等自己以后,他就忍不住在暗处多待了一会儿。
他想看看韩溺能有多挂心他这个采花大盗。
韩溺刚转过身就差点撞到近在咫尺的人,他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东西拿到了?”韩溺上下打量了眼死淫贼,没有伤口,没有血腥味,他也不必担忧愧疚了。“不是约的今夜二更碰面吗,怎么来这么晚。”
“那要怪总督府的人都是一群夜猫子了。”死淫贼耸耸肩。
事实上是暗卫来回跑费了一番功夫。
“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有,总督府那帮酒囊饭袋,顶不了多少用处。”某淫贼又看了韩溺一眼,“大人是在担心我?”
“多想了。”
“那大人瞧我有没有受伤是做什么?”淫贼又笑起来,蒙着脸都能感觉这厮的心情不错,他将那个厚重的铁盒放到了桌上,“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账簿了,这也算是我们干成的第一件事。”
“我们”这个词,听的韩溺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好像从不曾与谁真正同行,他唯恐他周围的人会受他牵连,像他的父母亲族一般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死淫贼虽然招人讨厌,但似乎是第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
韩溺微微怔愣了下,回过神低下头说道:“辛苦你了,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等我看过账簿之后再做决断。”
“等明日再看吧,”淫贼的手却压上铁盒,“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你接连几晚都没好眠,还要在衙门的议事厅坐上一天,身体还吃得消?”
韩溺诧异看了眼人。
这个淫贼竟然连他白日的行迹都了解得意外清楚。
“在下倾慕大人,自然要时时刻刻盯着大人你,若不然突然出现哪家的俊俏郎君或姑娘,将大人的心骗走了该如何是好?”淫贼作势捂了捂心口。
好夸张的动作,韩溺嘴角一抽。
虽是如此,他却又没那般起疑了,只是奇怪寻常半夜也就罢了,为何青天白日下的衙门,这淫贼也能溜进来偷看他,这厮武功真就好到这般地步了吗?
说起来死淫贼每次和他说话,声音都是刻意压低的,他以前觉得采花大盗都是这般行迹,现在却觉得或许黑布底下的人他认识,所以这厮才不得不改变嗓音,以免被他听出。
但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衙门里哪里有像淫贼这样的人,要真是有,也不会是他所认识的,他相熟之人都是使团的官员,白日里要和他一起议和,怎么会有空去总督府那盯梢。除非是侍卫衙役之流……
但侍卫衙役,又怎么会出现在新州外的驿馆。难不成是秦溯身边的侍卫?
事情好像又绕到了那位肃王爷身上,千头万绪捋不清楚。他本不该怀疑秦溯,他似乎也没有理由觉得这位王爷是个采花贼,偏偏每次他在推算死淫贼身份的时候,心中总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去,床上躺着去。”韩溺还在胡思乱想,死淫贼己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赶着他去床榻,淫贼又顺手拿起铁盒藏进了衣柜里,“大人先好好休息一番,看帐最叫人头疼,等精神好了再查账也不迟。”
“那我去床榻上休息,你去哪?”韩溺不放心地看了眼人。
他可清楚记得前几次他睡着的时候,这死淫贼都对自己干了些什么。
“在下发誓,今晚不碰大人,”淫贼竖起两指,“这样如何?”
韩溺这才躺上了床。
其实他还不想睡,不过淫贼就站在一旁守着,他也不好说他还想再多做什么,免得这淫贼以此为借口打起别的主意,他就想着趁这厮没走,先闭眼装睡,之后再起床点灯去看账本。
却没想到他脑袋沾枕没多久,就己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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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烛火“扑”的一下就被人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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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本就睡得不好,到新州之后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还操着心思想要办大事。床帐边,秦溯抱胸无奈看着,这么熬下去也不怕累坏了身体,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在铁盒上抹了迷香。
眼下总算韩溺是睡着了,其实韩溺聪明,很多事都瞒不过去,怕只怕采花贼这个身份用不了太久,到时候秦溯还得另外想新的法子将人完全地留在身边。
秦溯又蹲下身去,轻轻吻上了睡着那人的唇瓣。
到时候,他又该想什么法子留住人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