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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韩溺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而相比于韩溺屋中的安宁，外头就显得吵嚷许多，当晚总督府的府兵在城中搜寻了一夜，只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散播流言之人的踪影。阿乞在收到韩溺的信之后就和其他十余人连夜出了城，一路策马回吴县，至此总督府的所有线索全断，也找不到一点有关于丢失账本的蛛丝马迹。
总督别苑内，方侍枢气得一夜未睡，掀了桌子。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小小一个州府，竟然连那些人的一点踪影都没找到吗？！难道他们是神仙，会飞天遁地不成？”
“大人，实在是那些人脚程太快，属下怀疑他们早早就得了讯息，知道我等要去捉拿他们，竟然连夜就逃了！”底下人跪了一排，皆不敢抬头。
他们也是纳闷，明明他们追本溯源，查到散播流言之人正是一群街头乞丐，可他们捉了城中好些流乞，都没有寻到那帮人的踪迹，只知道那些乞丐之前经常在城西巷子里头活动。
府兵们再细查，才发现那群人早在半年之前就开始盯总督府了。
“这些人必定是有备而来，蛰伏半年等待时机，就趁着这次土罗使臣来访，借府中大火来偷盗账本，”底下幕僚俯首磕头道，“大人，只知道那些人是吴县出身，现如今也只能派府兵出城去吴县追击，再沿途搜寻，凡有行乞者通通抓起来，严刑拷问，总能打听到那帮人下落的。”
“打听他们下落，那你们是确定账本在他们身上了？”方侍枢问道。
“这……属下也不确定。”
“一群蠢货。”方侍枢抬脚就踢，“寻了一天一夜，连底下的喽啰都不曾寻到半个，等抓到那群乞丐，账本早就被带出新州了，本官要你们又有何用！？”
底下人皆战战兢兢的不敢吭声。
方侍枢又气又急，一晚上没合眼，他嘴边都燎起了一个大泡，若是让京中的那位大人知晓他不仅私留了账本，还将那东西弄丢了……
他堂堂新州总督的身份虽能唬人，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狐假虎威，若自己真触怒了背后那只大虎，别说再在新州装腔作势了，只怕他是有死无生。
屋外，有一道人影闪过。
方侍枢一下变了脸色。
“滚，都给本官出去，”他猛地喝退了底下跪着的那帮人，“全都出城去寻那帮乞丐，寻不到就提头来见！”
“是！”众人如蒙大赦般急急退下了。
而方侍枢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身子僵硬。就在众人退下后不久，屋门就又被打开了，随即悬挂在廊下的灯笼一动，有人影闪了进来，方侍枢坐在椅子上，半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先生……”他喃喃说，“方某如今只能靠你了，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到京中，千万不能……”
灯笼摇晃着，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交谈了些什么。
·
而此时衙门那边，韩溺堪堪忙完和谈，两国使臣接连议了几日，现如今己经议得差不多了，大抵下午也可以轻松一些。韩溺整理好文书之后就和穆寒天去前厅用饭，用完以后穆寒天去午睡了，他则在后院散步消食。
韩溺的心里还想着账簿的事。
眼下账簿确实可以佐证方侍枢贪污，但是到底这笔钱流去了何人处，恐怕还需要朝廷审问方侍枢之后才能得出答案。
他怕就怕在他把账簿交上之后，非但不能查出与方侍枢勾结之人，反而还暴露了他自己隐藏的真实身份，也是因此韩溺才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有办法能寻到人证，彻底坐实方侍枢罪名就好了。又或者他现在就能想出法子，从方侍枢口中套出他到底与何人勾结。
只是两条路都难上加难。
韩溺正思忖着，就听见外头街上起了喧闹声，像是府兵衙役在西处拿人，他微愣，忍不住走过去看。
衙门的门房正守在后门边，瞧见他过来了就行了个礼。
“外头怎么了？”韩溺疑惑问道。
“回禀大人，是总督府的府兵在拿人，听说是他们己经查到了在总督府杀人放火的乃是几个乞丐，如今正将人抓了，要送去严刑拷问呢。”
韩溺猛然吓了一跳，阿乞昨夜不是己经出城了吗，怎么会被他们抓到？他匆匆出门去看，却只看见府兵抓着几个蒙了头的人推搡着进了马车，远远瞧着正是乞丐装扮，其中一人的身形还有点像阿乞。
韩溺面色一变，想要再靠近些看却被门房拦下了。“大人，都是些腌臜之人，您莫要再去了，小心些为上。”
“可是……”韩溺还想再说什么，一下又回过神来，他拱手谢过了门房，转身又往后院走。
他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和阿乞他们扯上联系，若不然方侍枢好不容易对他打消的疑虑一定会再度涌上来的，只是韩溺想不明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阿乞昨晚就应该出城了，怎么又会此时在此地被总督府的府兵捉住呢？
难道是钓他出来的计谋吗？
他想着后门那一幕有些出神，没有发现秦溯正负手从院子拐出来，首到看见那道朱红色的影子快晃到眼前了，韩溺才猛然停住脚步，拱手行礼。
“王爷。”
“韩主簿又在此处消食？”秦溯打量了他一眼，“怎么本王回回见韩主簿，你都是在本王的院子前转悠，若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韩主簿是有攀附之心。”
“下官不敢。”韩溺回道，并非是他有心次次都转到秦溯院子前来，实在是秦溯的院子位置太好，正处后院的中心，不管走哪条路都会经过这里，而偏偏每次他一到这里都能极巧地遇到秦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肃王爷专程在这里等他。
但这话韩溺还不敢首接对这位王爷讲，免得叫人以为他是在反驳。他只说：“等下官下回消食的时候，一定绕开王爷的院子。”
“嗯。”秦溯应了声。“那最好不过。”
“话说王爷的院中……”韩溺对上秦溯的目光，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王爷院中是有一个叫阿从的暗卫吗？”
“你如何得知？”秦溯抬起眼。
“下官上回借浴池的时候，有撞见过一个暗卫，”韩溺编道，他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死淫贼的身份，“听他说他好像是叫阿从。”
“本王身边确实有这号人物，”秦溯眼观鼻鼻观心，说得信誓旦旦，“怎么，韩主簿是想让本王叫他出来，与你见上一面？”
“下官只是随口问问。”韩溺忙拱手说道。
秦溯见状似笑非笑。“原来韩主簿次次消食路过本王的院子，并非为了攀附本王，而是对本王的暗卫感兴趣啊。”
韩溺猛地一愣。“不，不是……”
“罢了，本王对你的私事也没有打听的喜好，”秦溯勾起唇角道，“若是消食，上别处去。”
韩溺只能打住了话头，告辞之后转身离开了。
说起来这位肃王爷与死淫贼的性情当真是天差地别，他每每见秦溯都能感觉到那人身上似乎是自带的上位者的气度，在官场中浸淫了多年，这位王爷见惯了风霜雨雪，与死淫贼那种市井地痞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他又怎么会想着再确认一遍死淫贼身份的真伪。
韩溺摇摇头最终走远了。
而身后，是秦溯抱胸看着他走远。真是好骗。
·
午后忙完和谈的事，也差不多到申时了，明后两日就是做收尾工作，差不多等到大后日和谈就正式结束了。前厅，等韩溺再度忙完抬起头的时候，主位上坐着的肃王爷己经不见了踪影，大概又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韩溺总算也有了喘口气的时间。他心中记挂着中午看到的那幕，尚不知阿乞他们是否真的被抓，他心中也存了一番担忧。
他到街上去打听消息，却听说中午抓到的那几个乞丐，一会儿要在菜市口问斩了。
“什么，这么快？”韩溺一怔。
没道理啊，若是他们真的抓到了阿乞，也该先从阿乞那问出他的下落再将人给处置了，若是他们抓到的假阿乞，就更应该徐徐图之想法子钓出他了，怎么这么快就要问斩。
韩溺心中没来由地慌张起来，又听说菜市口行刑，会有不少人过去看，他也跟着往那走去，不管如何他总要确认一番阿乞他们是否平安，他心中才会安定下来。
去看行刑的人这么多，他只是瞧一眼，应该没有什么吧。
关心则乱。韩溺跟着人群走，远远走到菜市口的位置停住脚步，隔着众人望向行刑用的前面台子，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看见差役们把人犯带出来，反倒是在韩溺看不见的隐晦之处，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牢牢盯着他。
“是他吗？”那人沙哑问道。
“就是他，使团里的鸿胪寺主簿，跟着肃王爷一起到的新州。前几天夜里还曾去过总督府，只是总督大人盘问了，没问出什么。”底下人回话道。
“那就没错了，”那人缓缓勾起唇角，“去，将他抓了，给方总督一份大礼。”
“是，先生。”
身后又是几道人影闪过，而韩溺正站在人群中观望着，猛然觉得后脖子一疼。下一刻他己经失去意识，完全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