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西域商队最后一缕驼铃声吞没时,潘芷瑶己策马穿过乱葬岗。
“王爷倒是会挑时辰。”她捏紧缰绳避开横斜的枯骨,青铜铃铛在袖袋里发出细碎响动,“西域商队的八卦箱笼刚出城,您就想起二十年前的玄微观?”
陆景渊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突然勒马指向半山腰。
残阳如血泼在坍塌的飞檐上,青苔覆盖的“玄微观”匾额裂成三截,唯独“玄”字上那抹朱砂红鲜艳得诡异。
潘芷瑶瞳孔微缩——那分明是新鲜血迹。
推开斑驳铜门刹那,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陆景渊突然拽住她手腕后退三步,方才站立处的青砖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泛着幽蓝寒光的倒刺。
潘芷瑶指尖拂过墙面符咒,朱砂竟在掌心化成一滩腥甜液体。
“贵客临门何必躲躲藏藏?”陆景渊甩出袖箭钉住晃动的经幡,布帛撕裂声里走出个跛脚老道。
赵敬手中拂尘银丝根根淬毒,道袍下摆还沾着西域商队特有的金盏花粉。
潘芷瑶将青铜铃铛晃出清越声响:“道长既己用安息香诱我们前来,不如痛快些交出北极星位的物件。”她故意露出半片鱼符,赵敬浑浊的眼珠突然暴凸,枯树皮似的脸在琉璃灯下泛起青灰色。
“药人谷的债还没还清!”老道嘶吼时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满口漆黑尖牙。
陆景渊护着潘芷瑶疾退,原先站立的石砖被毒液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九尊青铜鼎同时喷出紫烟,梁上垂下无数系着铜铃的红绳,竟与潘芷瑶袖中那枚形制相同。
地面开始诡异地蠕动,十八尊石像破土而出。
潘芷瑶被陆景渊推进八卦阵的生门,眼尾瞥见他后颈浮现的暗纹正泛着幽光。
石像手中降魔杵砸落的瞬间,她旋身抛出浸过药粉的银针,却在击中石像眉心时迸出火星——这些竟是玄铁浇筑的傀儡。
“坎位七步!”陆景渊斩断缠住潘芷瑶脚踝的红绳,鎏金护甲被傀儡利爪刮出刺耳声响。
潘芷瑶借力跃上供桌,突然发现琉璃灯罩里蜷缩着团雪白生物,那双琥珀色竖瞳正映出她腰间玉佩的纹路。
白虎啸声震落梁上积灰时,赵敬己退至北斗七星图前。
那畜生额间红痣与潘芷瑶手中鱼符严丝合缝,利爪扫过之处,青砖上竟显出血色星图。
潘芷瑶刚要摸出王打听的朱砂图纸,白虎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陆景渊。
“它认玉佩!”陆景渊割断潘芷瑶的丝绦将玉佩甩向空中,白虎腾跃的轨迹与琉璃灯影恰好叠成完整卦象。
潘芷瑶趁机滚到香案下,袖袋里青铜铃铛突然自发震颤,褪色红绳如活物般缠住她手腕,牵引着指向白虎额间。
陆景渊的剑锋距白虎咽喉仅剩半寸时,潘芷瑶突然瞥见琉璃灯芯里蜷缩的蚕蛹状生物。
那东西背甲上的纹路,竟与陆景渊后颈若隐若现的暗纹一模一样。
她感觉双眼突然灼热,仿佛有无数金线正在瞳孔深处交织成网。
潘芷瑶瞳孔中的金线骤然收紧,琉璃灯芯里蜷缩的虫蛹突然震颤着展开薄翼。
她猛地扯住陆景渊的玉带钩:“那蚕蛹在吸食白虎的精魄!”
鎏金护甲擦着她耳畔掠过,削断三根袭来的红绳。
陆景渊反手将佩剑钉入青砖,剑柄上镶嵌的夜明珠瞬间照亮整座大殿。
潘芷瑶这才看清那些石像傀儡的关节处都嵌着蚕蛹碎片,每片背甲上的暗纹都与陆景渊后颈的图腾遥相呼应。
“坎位转震,破其枢机。”陆景渊突然闭目凝神,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
潘芷瑶感觉腕间红绳剧烈震颤,灵医圣瞳自动锁定白虎额间红痣,那根本不是朱砂,而是用九百九十九种毒虫炼化的血髓。
她旋身甩出三枚淬了曼陀罗汁的银针,针尖在触及血髓的刹那爆开青烟。
白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琉璃灯中的蚕蛹突然开始疯狂扑棱翅膀,赵敬手中的拂尘银丝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西南角第七块砖!”陆景渊突然睁眼,眸中流转的暗紫色光晕与潘芷瑶眼中的金线交织成网。
潘芷瑶踩着倾倒的青铜鼎跃向梁柱,发间玉簪划过白虎额间时带起一串血珠,那些血珠落地竟化作燃烧的符咒。
赵敬踉跄着撞上北斗七星图,道袍被白虎利爪撕开时露出腰间鱼符。
潘芷瑶瞳孔骤缩——那鱼符背面刻着的,正是王打听图纸上缺失的玄武纹!
“得罪了。”陆景渊突然揽住她的腰凌空翻转,鎏金护甲擦着白虎獠牙划过。
潘芷瑶嗅到他衣襟间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腕间红绳突然牵引着她将青铜铃铛按在白虎额间。
琉璃灯中的蚕蛹发出尖锐嘶鸣,竟化作流光没入她袖袋中的鱼符。
白虎轰然倒地时,十八尊石像傀儡齐刷刷转向赵敬。
老道颤抖着扯断拂尘,银丝落地竟变成扭动的蛊虫:“你们...你们怎会驱使玄冥蚕?”
“道长守着药人谷的钥匙二十年,不寂寞么?”潘芷瑶晃了晃融合蚕蛹的鱼符,看着北斗七星图上的玄武纹渐渐发亮。
琉璃灯罩突然迸裂,雪色生物抖着沾满金粉的绒毛跳到她肩头,琥珀色竖瞳里映出陆景渊来不及收回的担忧神色。
瓦砾堆里突然传来玉笛清音,一身素色书生打扮的公子仿若从天而降,月白色衣角掠过残破的窗棂,一如仙仕临凡尘。
他剑尖挑着的西域金盏花正落在潘芷瑶鬓边,一双桃花笑眼比星河更璀璨:“姑娘破阵的风姿,当得起'皎若云间月',小可萧逸尘。”
陆景渊擦拭剑锋的动作骤然停顿,剑身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潘芷瑶感觉肩头小雪貂的爪子突然收紧,转头正撞见萧逸尘捧着她方才打斗时遗落的丝绦,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绢帕正在他掌心舒展。
夜风卷着未散的毒雾掠过残烛,三人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顿时纠缠在一团。
潘芷瑶尚未开口,忽觉腕间红绳传来陆景渊独有的体温——他不知何时己将两人的手腕用浸过药汁的丝线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