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芷瑶踏过宫门时,袖口鎏金砂在晨曦里簌簌滑落。
她伸手按住发间银簪,簪尾凝固的毒雾正泛着妖异的紫光 —— 这是昨夜用圣瞳从牢房毒瘴里提炼的证物。
“太医院诸卿到 ——”
唱喏声惊飞檐角铜铃下的麻雀,潘芷瑶迈进正殿的刹那,十八盏鎏金仙鹤灯骤然亮起。
她望着端坐高台的李贵妃,那袭月白襦裙上绣着双面异色蝶,蝶翼随着呼吸起伏竟似在缓缓振翅。
“罪女也敢妄议《千金方》?” 刘青林拂开药童捧着的金丝楠木医箱,青瓷瓶里游出条赤红蜈蚣,“昨呈上的解毒方,少了三味关键药材!”
潘芷瑶耳后淡青血管突跳,圣瞳残留的血雾让她看清对方衣袖内侧沾着的孔雀蓝粉末 —— 正是西域蛊毒特有的颜色。
她忽的拈起案上红参,当众将参须浸入茶盏:“刘大人可知经硫磺熏制的野山参,遇龙井会析出铁锈纹?”
茶汤表面浮起蛛网状褐痕,满座哗然中,她指尖轻叩太医案头那叠《脉经》,书页夹缝竟飘落几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
陆景渊隐在蟠龙柱后,指尖暗扣的银镖忽地发烫 —— 那丫头故意将证物藏在全场最显眼处。
“贵妃娘娘明鉴!” 刘青林突然掀翻药杵,紫檀木砸在地砖上裂成两半,“此女分明用巫术篡改药性!” 他袖中暗藏的蛊虫刚要钻出,忽觉后颈刺痛,整条手臂竟僵在半空。
潘芷瑶瞥见银光掠过梁柱,唇角漾起冷笑。
她摘下银簪轻触李贵妃腕脉,簪头紫雾遇肤凝成冰晶:“娘娘每日子时是否心悸如擂鼓?晨起梳妆时铜镜会蒙上绿翳?”
“你怎么......” 李贵妃攥紧帕子的手背凸起青筋,腕间翡翠镯突然迸裂。
碎玉坠地的脆响中,潘芷瑶突然掀开药箱最底层的锦缎 —— 三枚麒麟纹火漆印正静静躺在西域乌头草之间。
陆景渊猛地攥紧裂纹斑驳的玉扳指,那半枚残缺的漆印与他袖中密函完美契合。
他望着潘芷瑶苍白的侧脸,忽然注意到她藏在裙褶里的左手正微微痉挛 —— 碧鳞毒己蔓延至劳宫穴。
“好个舌灿莲花的妖女!” 刘青林突然暴起,药锄首劈潘芷瑶面门,“待老夫取你心头血验毒!”
潘芷瑶不退反进,迎着利刃举起浸过毒雾的银簪。
圣瞳骤然开启的瞬间,她看清对方中府穴游走着蛊虫形状的黑气,簪尖精准刺入三寸:“刘大人不如解释下,为何膻中穴藏着噬心蛊?”
凄厉惨叫响彻大殿时,谁也没注意到李贵妃抚着心口后退半步,绣鞋正踩住那片泛着孔雀蓝的曼陀罗花瓣。
她望着满地狼藉中傲然而立的少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方才那妖女触碰她时,袖中暗藏的香囊分明散发着兄长特有的沉水香。
金砖地上蜿蜒的茶渍还未干透,潘芷瑶忽觉腕间微凉。
李贵妃扯落的翡翠珠串骨碌碌滚到脚边,其中一颗映出她鬓角细汗 —— 那抹沉水香分明是兄长随葬时用的秘药。
“娘娘请看这《脉经》残页。” 她捻起曼陀罗花瓣时,指尖故意染上孔雀蓝粉末,“第八卷载有‘蛊毒入髓,其脉如春蚕食桑’,而刘大人今晨为您诊脉的记录...” 话音未落,案头脉案突然被药童撞翻,泼墨染黑了李贵妃裙裾上振翅欲飞的异色蝶。
刘青林捂着渗血的膻中穴冷笑:“妖女连《黄帝内经》与《千金翼方》都分不清,也敢妄论蛊毒?” 他袖中飞出一卷泛黄古籍,药香裹挟的纸页间竟藏着半截紫河车干尸,“永和三年扬州时疫,正是用这‘三阴交逆针法’...”
“刘大人记性真好。” 潘芷瑶突然以银簪划破指尖,血珠坠在干尸眉心竟化作青烟,“可您怎么忘了,扬州时疫爆发时您正在滇南给苗女种情蛊?” 圣瞳残留的影像在血雾中浮现 —— 二十年前的驿道上,青年太医马车里掉落的银铃铛正系着孔雀蓝丝绦。
殿内烛火倏地摇曳,七位太医同时展开《难经》围拢过来。
潘芷瑶后背抵住冰凉的青铜鹤形灯,听见陆景渊的银镖擦着耳畔钉入金丝楠木柱 —— 三寸深的位置,恰好卡住刘青林正要弹出的金蚕蛊。
“《灵枢?九针论》说气海如渊。” 白发苍苍的陈院判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戳向潘芷瑶小腹,“姑娘既能透视病灶,可知气海穴下三寸...”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突,苍老皮肤下竟有蜈蚣状的凸起在游走。
潘芷瑶额角冷汗浸湿碎发,灵医圣瞳骤然开启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
在众人倒抽冷气声中,她突然夺过药童捧着的艾灸条,沾着孔雀蓝粉末首刺陈院判喉间天突穴:“您老喉咙里养的尸虫,该换药草熏了吧?”
“够了!” 李贵妃突然掀翻缠枝牡丹鎏金炉,香灰扑灭了潘芷瑶脚边的血痕。
她腕间新换的羊脂玉镯撞在案角,裂痕里渗出诡异的靛蓝色液体,“潘姑娘既通晓蛊毒,为何本宫饮了你开的方子,今晨妆镜里的绿翳更浓了?”
潘芷瑶指尖轻颤,方才用圣瞳窥见贵妃心脉处盘踞的黑影突然扭曲 —— 那根本不是西域蛊毒,倒像是... 前朝禁术 “画皮咒” 的残痕。
她正要开口,忽见刘青林袖中抖落的金针悉数没入青砖缝隙,排列的图案竟是兄长生前最爱的残局 “七星伴月”。
陆景渊的玄色衣摆扫过蟠龙柱时,潘芷瑶嗅到一丝熟悉的苦艾香。
他屈指弹飞的银瓜子正巧击中药炉暗格,半枚带血的麒麟纹火漆印骨碌碌滚到她裙边。
“娘娘可愿让民女取晨露研墨?” 潘芷瑶突然咬破舌尖,在帕子上画出带血的经络图,“子时心悸乃因有人用冰蚕丝操控您的中渚穴,至于铜镜绿翳...” 她故意将染血的帕子飘向香炉,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出半张酷似李贵妃的少年面孔。
刘青林的药锄突然调转方向劈向香炉,却在触及青烟时迸出火星。
陆景渊的玉扳指裂痕中渗出银丝,悄无声息地缠住李贵妃案下的机关暗格 —— 那里藏着半幅褪色的少年画像,眉眼与潘芷瑶有七分相似。
“此症需用南海鲛人泪作药引。” 潘芷瑶说着突然掀开贵妃的药箱,二十七个青瓷瓶中竟有十九个装着西域乌头草,“但刘大人给您配的却是漠北狼毒花。” 她沾着靛蓝色液体的指尖划过《千金方》扉页,被腐蚀的字迹显露出 “陆氏” 二字。
暮色漫过琉璃瓦时,潘芷瑶望着迟迟未散的太医们,突然发现他们官靴底都沾着同样的红泥 —— 那是潘家老宅后山才有的朱砂土。
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兄长遇害那日衣摆上沾着的,正是这种泛着铁锈味的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