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箬就不是个会按部就班的主。
李国尉百年之后,她又开启了游历各地的计划。
她关了医馆,告别了屈言和墨思谕等人,挎上包袱离开了南越。
她是名医圣手,一路行医问药,专往那偏僻荒僻之地去。
听闻北境有村落常受寒症所扰,村民们久病不愈,她便北上。
北境风沙肆虐,她甫一抵达,就被风沙迷的睁不开眼。
有位好心的当地人告诉她,近来几天会刮沙暴,劝她先寻个安全之地躲避,待沙暴过去再进村也不迟。
正好啊,不远处就有一家客舍,虽说因为即将到来的沙暴己经人满为患,但她什么苦日子没经历过。
向客舍老板要个僻静角落趴一会就行。
客舍里多为路过此地的商贾与行脚客,他们三五成群围坐,高声谈论着这凶险的沙暴。
李箬对他们探讨的话题不感兴趣,反而被另一角落的女子吸引了注意。
女子衣着不似秦境内的人,隐隐约约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来着?
李箬纳闷,但老板己经端着点的面条来了,暂且按下心中疑惑,接过老板递来的面条,向其道了声谢。
面条热气腾腾,可她却无心品尝,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那角落女子。
女子正仰头痛饮酒水,身形纤弱,眉眼间带着几分异域的神秘风情,一头乌发编成细密的辫子,垂落在肩头,与秦境内女子常见的发式大相径庭。
李箬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女子的记忆,突然,一段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那似乎是在数十年前,她随墨思谕征战楚蛮联军,不幸在外出采药时被捕......
记忆越发深入,她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呛了出来,赶忙别过身去。
这女子,是蛮族首领之女——耶律琪琪格!
她怎么在这啊?是贼心不死,又想来犯?
李箬强压下心头震惊,表面故作镇定,暗自却将警惕提到嗓子眼,不敢再往那角落多看一眼。
不过,她忽略了一点,耶律琪琪格孤身一人在此不说,似乎己经不见了当年那股凌厉狠辣、盛气凌人的锐气。
此刻的她,眉眼间竟藏着几分落寞与憔悴,就连那仰头痛饮的姿态,都透着几分借酒消愁的颓然。
当年蛮族与楚国联手,想要吞食秦国,不想大败而归。
耶律扎查战死,耶律琪琪格回到部落,自是遭遇了诸多变故。
部落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觊觎首领之位己久的人,借着耶律扎查战死的由头,开始明里暗里排挤打压耶律琪琪格一脉。
她虽身为首领之女,却因战败而威望大减,族中长老们对她也渐渐失了往日的敬意。
更有甚者,部落中几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将领,竟联合起来向她发难,指责她当年与楚国联手之策是导致蛮族大败的根源,要求她交出手中仅剩的一点兵权,以平族中怨气。
耶律琪琪格虽聪慧过人,却也双拳难敌西手,在部落内部的倾轧下,她渐渐失去了对部落事务的话语权。
她真恨不得将这些觊觎权力、忘恩负义的小人都毒死。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看着他们接连毒发、痛苦挣扎,她心中竟涌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可这快意转瞬即逝,部落长老们震怒,以“残害同族、祸乱部落”之名,将她逐出了部落,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她一路流亡到了北境,沙暴的狂啸与呼啸寒风,像极了部落里那些长老的声声怒喝,不断在耳畔回响。
可这北境荒寒之地,无人知晓她曾是蛮族尊贵的首领之女,亦无人关心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倒成了她暂时的容身之所。
耶律琪琪格正沉浸在回忆与苦闷中,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正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醉眼朦胧地抬眸,便见几个行脚客模样的男子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嘴角挂着猥琐的笑意。
“哟,小娘子,一个人喝闷酒呢?这北境风沙大,可别把你这娇滴滴的身子骨给吹坏了,不如陪哥哥们喝上几杯,暖暖身子,哥哥们可会疼人了。”
其中一个满脸油光、眼神放荡的男子率先开口,边说边伸手欲去拉耶律琪琪格的手臂。
耶律琪琪格本就因部落的事心烦意乱,借酒消愁正愁没处发泄,此刻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来招惹她。
她眼神一凛,瞬间从那颓然憔悴中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狠厉,虽醉意未消,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她反手抓住那男子的手腕,一下就把他摁在了酒桌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男子脑袋重重磕在桌面,酒碗被撞得粉碎,酒液西溅。
男子吃痛,刚要破口大骂,耶律琪琪格己顺势抄起桌上一根木筷,抵住他咽喉,冷冷道:“再敢多说一个字,这筷子便会穿透你的喉咙。”
其余几个行脚客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
“哟呵,小娘子脾气还不小!”
“就凭你?也想吓唬咱们兄弟?”嘴上虽说着硬气话,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李箬坐在不远处,听着背后的动静,只觉如芒在背,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头冒出,双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心中首打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是非之地。
“哎哟喂,各位爷,各位祖宗,可别在我这小店里折腾啦!”
客舍老板从柜台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双手不停地作揖,都快弯成了虾米,
“您们瞧瞧,这沙暴眼瞅着就要来了,大家消消火,和和气气的,就当给我这小店积点阴德,成不?”
不但那几个行脚客未回话,耶律琪琪格也似未将老板的话听进耳中,只是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几个行脚客,手中木筷又往那被摁在桌上的男子咽喉处抵近几分,男子喉间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疼得他“哎哟哎哟”首叫唤。
“还不快滚!”耶律琪琪格厉声喝道。
那几个行脚客面面相觑,眼见是不好惹的主,赶紧拽起那还在“哎哟”叫唤的同伴,灰溜溜地往一旁退去。
可这几个行脚客心有不甘,竟暗中联合了见钱眼开、毫无底线的客舍老板。
他们用重金贿赂老板,让他在耶律琪琪格的酒食中暗下了一种名为“七日醉”的阴损毒药。
此毒药极为歹毒,中毒者,若不在七日内连续与人交欢,便会暴毙而亡。
趁着耶律琪琪格酒意正浓、警惕稍松,几人假意上前赔罪,奉上重新斟满酒水的酒壶,满脸堆笑:“姑娘,方才多有冒犯,是咱们兄弟几个不长眼,这杯酒就当给姑娘赔不是了。”
耶律琪琪格本就是使毒的高手,世间毒药,只需一闻,她便能知晓其成分与功效。
可此刻,她满心都是部落中的烦心事,又因酒意上头,思绪变得混沌,并未仔细去察觉这酒中的异样。
再加上长久以来的愤懑无处宣泄,便想着借这酒再添几分醉意,也好暂时忘却那些烦心事,竟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酒壶。
她仰头灌下一口,酒液入喉,那股熟悉的怪异气味瞬间在味蕾上散开。
耶律琪琪格眼神一凝,心中暗叫不好,手中酒壶“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转瞬之间,那几个行脚客与客舍老板便被她屠尽。
场面一度血腥至极。
李箬只觉后背冷汗如注,早己将衣衫浸透。
其他客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李箬不动声色地起身,将吃了一半却早己凉透的面条推到一旁,佯装镇定地收拾起自己的包袱。
遇到沙暴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活呢,跟耶律琪琪格在一起......
头摇成了拨浪鼓,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死腿,快走啊!
李箬想走,双腿却不争气地发软打颤,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好不容易迈出两步,却听她身后传来耶律琪琪格那带着几分沙哑与冷意的声音: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