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时缓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顾倾倾的温度。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明日我便回咸阳。”
顾倾倾没有挽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风微凉,吹散了满院的桂花香。
落时转身走向院门,却在即将踏出的那一刻,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落时。”
她猛地回头,心跳几乎停滞。
顾倾倾站在桂花树下,月光洒在她的肩头,衬得她眉眼如画。
“南越的冬天很短。”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星辰闪烁,“若你得空……可以再来尝一尝青梅煮的茶。”
落时怔在原地,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这不是拒绝。
也不是承诺。
只是一个微小的可能,一个留给彼此的余地。
“现在不行吗?”
“现在......梅子过季了。”
“总有储货吧。”
“不新鲜了。”
顾倾倾的指尖轻轻抚过桂花树干,树皮粗糙的触感硌着指腹。
“你总是这样。”她忽然笑了,眼尾泛起浅浅的弧度,“想要什么,就要得到。”
夜露沾湿了石阶,落时站在院门处的阴影里,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改了许多。”她低声道,“唯独这点......”
“唯独这点没变。”顾倾倾接话。
回忆猝不及防涌来,落时喉头微动。
月光偏移,照亮了两人之间的青石板路。
“我带了青梅。”落时突然说。
顾倾倾怔住。
“从咸阳。”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暗青色的绸缎己经有些褪色,“去年摘的,用蜜腌着。”
布袋递到眼前时,顾倾倾闻到一缕熟悉的酸甜气息。
咸阳的青梅,比南越的个小些,却更酸更香。
“你......”
“想着或许用得上。”落时的声音很轻,“路上走了这么久,不知坏了没有。”
顾倾倾没有接。夜风吹起她未绾的发丝,掠过微微发红的眼尾。
“灶间还有炭火。”她转身往膳房走去,裙摆扫过沾露的草叶,“要煮茶的话,得现生火。”
落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厢房拐角。
手中的布袋突然变得滚烫,蜜渍青梅在袋底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是默许。
膳房的窗纸透出暖黄的光。她迈步穿过庭院,心跳声大得仿佛要惊落满树桂花。
灶台前,顾倾倾正用火石打火,火星溅到干草上,腾起一小簇橙红的火焰。
“我来。”落时接过火钳。
两人的手指在铜壶把手上短暂相触,又同时松开。
顾倾倾转身去取茶具,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里,落时偷偷看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
水沸时,白雾弥漫了整个灶间。
“还是......”顾倾倾捏着一小撮茶叶犹豫。
“多放些盐。”落时接口,“你知道的。”
茶汤在壶中翻滚,腌青梅的蜜香混着茶香氤氲开来。
顾倾倾舀茶的动作忽然一顿:“自打进宫后,都没煮过茶了。”
“我......”
顾倾倾将倒了茶水的茶盏推过来,茶汤微烫,落时捧在手里,热气模糊了视线。
“倾倾。”
“嗯?”
“我在南越置了宅子。”落时盯着茶面浮动的梅子,“离这儿......两条街。”
顾倾倾的茶匙撞在盏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朝中事务,有相国辅政。”落时继续道,语速比平日快些,“他们都是忠士,就像墨思谕......”
“落时。”
“你若不想见我也无妨,我......”
“落时。”顾倾倾按住她微微发抖的手,“青梅沉底了,要搅一搅。”
月光从膳房的小窗斜斜照入,在两人之间的水汽里画出一道朦胧的光路。
茶匙搅动时,沉在盏底的青梅浮上来,蜜渍过的果肉泛着温润的光。
顾倾倾忽然笑了:“两条街太远了。”
“什么?”
“巷尾有处空宅。”她低头抿了一口茶,“院里的桂树比这株还好。”
落时手中的茶盏倾斜,几滴茶汤溅在袖口。她看着对面人映着火光的眼眸,忽然明白那不是一个关于青梅或桂花的回答。
而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