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西暖阁的铜鎏金珐琅自鸣钟敲过三响时,宜修正用银剪修剪着紫茎泽兰的枯叶。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她月白色缠枝莲纹裙裾上投下细碎光斑。那株毒草在暖炕特制的青花瓷缸里疯长,墨绿色叶片边缘泛着铁锈红,像极了凝固的血痕。
"娘娘,淳小主往药圃来了。"剪秋捧着缠金丝手炉进来,炉盖上镂空的喜鹊登梅纹里飘出苦艾香气。宜修指尖微微一颤,银剪险些划破叶脉。三日前她故意让掌事宫女在淳儿面前提及,药圃的冬青果能制胭脂,果然引得那贪玩的孩子日日来寻新鲜。
雪粒子簌簌落在青砖地上,淳儿翡翠色织锦斗篷上沾着几粒冰晶,发间鎏银香球随着蹦跳叮咚作响。宜修望着那抹雀跃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初入潜邸时养过的那只红嘴绿鹦哥——也是这般不设防地啄食她指尖的毒葵籽,最终倒在金丝笼里,羽毛仍鲜亮如初。
"姐姐快瞧,我在梅林寻的绿萼梅!"淳儿献宝似的捧出锦帕,嫩绿花瓣上凝着冰碴。她耳后淡青的血管在冷风中愈发清晰,宜修知道那是紫茎泽兰毒素游走的痕迹。昨日太医院送来脉案,写着淳儿夜梦惊悸、盗汗不止,张院判还当是风寒入体。
暖阁外忽然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十二对鎏金提炉引着年世兰的仪仗经过。那女人裹着银狐裘,发间累丝嵌宝金凤簪在雪光中晃得人睁不开眼。欢宜香浓烈的麝香气味穿透风雪,药圃里几株正在休眠的夜来香突然剧烈颤抖,蜷曲的叶片渗出暗红汁液。
"咳咳..."淳儿突然踉跄着扶住青石案,指节攥得发白。宜修假意为她抚背,指尖按在颈后风池穴——那里跳动的脉搏如中箭的雀儿般慌乱。两种香气在少女单薄的胸腔里翻涌纠缠,化作看不见的毒蛇啃噬血脉。昨夜钦天监奏报紫微星旁有赤气萦绕,倒也应了这般凶相。
除夕夜宴那日,宜修特意为淳儿选了鹅黄云锦袄裙。当小太监抬着西十抬鎏金食盒鱼贯而入时,她看见年世兰正倚在蟠龙柱旁,用护甲挑着鎏金珐琅香囊往领口塞香丸。那欢宜香混着龙涎香的味道,让殿角铜雀烛台上的火焰都暗了几分。
"本宫新得的西域葡萄酒,淳常在尝尝?"年世兰忽然转身,鎏金护甲擦过淳儿腰间荷包。两股香气在暖意熏人的殿内轰然炸开,宜修分明看见淳儿瞳孔骤然紧缩,像极了当年那只鹦哥毒发时的模样。而年世兰鬓角的珍珠流苏无风自动,在额角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丝竹声中,宜修捻着翡翠佛珠望向殿外。月光下的紫茎泽兰正在疯长,藤蔓攀着宫墙蜿蜒如毒蟒。三日前她命人在年世兰沐浴的凝脂里掺了蛇床子,那药材能令毛孔舒张,好叫欢宜香渗得更深。此刻两种毒香正在华服之下悄然交媾,孕育着夺命的恶果。
"娘娘,张院判说淳小主脉象浮滑,似有中毒之兆。"剪秋趁着斟酒附耳低语。宜修腕间的羊脂玉镯磕在青玉案上,发出清脆的哀鸣。她早算准太医院那帮老狐狸查不出关窍——紫茎泽兰遇欢宜香生成的鸠毒,在《神农本草经》里不过记载着"二物相冲,慎合"。
更漏声里,宜修瞥见淳儿正在给端妃剥金桔。少女纤细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嫣红,那是毒素侵入心脉的征兆。暖阁角落的青铜仙鹤香炉吐出最后一口残烟,恍如深宫女子将死时的那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