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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青铜仙鹤香炉吐出缕缕龙涎香，皇帝握着犀角柄放大镜的手指微微发颤。季惟生三日前呈上的《紫微垣星轨图》在烛火中泛着诡谲的光泽，那些用银朱砂勾勒的星子正随着温度变化，在澄心堂纸上蜿蜒出全新的轨迹。
"啪嗒"——一滴冷汗砸在黄花梨案几上。皇帝猛然想起三日前钦天监正殿，季惟生跪呈星图时，袖口沾着的蓝靛色粉末。当时他以为是钦天监特有的星砂，此刻细想来，那分明是岭南特产的蓝蝶翅粉——遇热即溶的稀罕物。
"宣季惟生！"皇帝厉声时，手指划过星图边沿的云雷纹，忽然触到极细微的凸起。就着烛光细看，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里，竟藏着针尖大小的契丹文字。冷汗霎时浸透中衣，他突然记起二十年前征讨北疆时，曾在辽国大祭司的羊皮卷上见过类似符号。
季惟生踏入御书房时，正逢寅时三刻。更漏声里，他瞥见皇帝案头的赤金暖炉烧得正旺，心底便知大事不妙。三个月前那个雨夜，黑衣人将淬着蓝蝶粉的银针抵在他独子颈间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那人在他耳边低语时，带着草原特有的马奶酒气息："星图遇热显影之时，便是令郎归家之日。"
"陛下明鉴，这定是紫微垣受荧惑星冲所致。"季惟生叩首时，官帽上的孔雀翎羽扫过地面金砖。他刻意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砖面上，试图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天官书》有载，乾元二十三年春分，亦有过类似星变......"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跪伏在地的钦天监少监。季惟生官服后领处隐约露出半截红绳——那是他夫人年初在宝华殿求的平安符。案几暗格里，暗卫今晨呈上的密报正泛着幽光：季府幼子三日前突发痘症，此刻应正被隔离在西郊别院。
"爱卿且看这处。"皇帝忽然将星图掷在季惟生面前，图中新显现的北斗杓柄正指向契丹文"兵"字。他注意到季惟生瞳孔骤缩的瞬间，按下右手悄悄握住了暗藏的鎏金虎符。
此刻的枢密院藏书阁顶楼，有人正透过雕花木窗俯瞰宫城。玄色斗篷下，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轻抚过《河图洛书》的残页，书页间夹着的蓝蝶翅粉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黑影望着御书房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喉间溢出低笑："好戏该开场了。"
次日朝会，都察院御史王延年突然出列："臣夜观天象，见白虎临官......"话音未落，兵部尚书周显仁己冷笑打断："王大人何时兼任钦天监了？"鎏金殿柱映着百官神色各异的倒影，工部侍郎悄悄将写着"荧惑守心"的纸条塞入袖袋。
皇帝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余光瞥见季惟生正在殿柱阴影里擦拭冷汗。他忽然想起昨日暗卫的补充密报：季府别院的痘症郎中，右手虎口处有月牙形刺青——那是契丹贵族奴隶特有的标记。
当夜子时，观星台上狂风大作。季惟生按约定点燃三盏蓝纱宫灯时，却没等来承诺中的儿子。他颤抖着展开黑衣人新塞入他袖中的字条，上面用契丹文写着："七日后，荧惑入太微。"字迹边缘沾着暗红，在月光下泛着铁锈味。
与此同时，皇帝的龙纹密匣里多出张泛黄的《九州堪舆图》。图中用朱砂标记的北疆三镇，与星图上新显的契丹文字恰好重合。更令人心惊的是，图角处盖着本该毁于二十年前的"北院大王"金印。
七日后暴雨倾盆，御史王延年暴毙于府中。太医在其枕下搜出半封未写完的奏折，提及"荧惑犯帝座"时，笔迹突然变得狂乱不堪。而本该轮值的季惟生称病告假，其府邸后巷出现数辆装载药材的契丹商队马车。
皇帝在暴雨夜召见暗卫统领，将虎符按在《九州堪舆图》上："查二十年前北疆战死的将士名录，特别是......"话音被惊雷劈断，闪电照亮他手中玉佩——正是当年从辽国大祭司尸身上取下的狼首玉珏，此刻竟与星图上的契丹文字严丝合缝。
玄衣人此刻正在京郊破庙擦拭弯刀，刀刃映出供桌上残缺的狼首神像。他取下翡翠扳指放入神像凹槽时，月光恰好穿过屋顶破洞，照在神像背后密密麻麻的契丹小字上——那正是二十年前战死辽军的姓名，首行赫然刻着"耶律元宗"。
暴雨中，一队黑衣死士正潜入钦天监藏书楼。为首者掀开《甘石星经》的暗格，取出的却不是星图，而是半块雕着北斗七星的玄铁。当他将玄铁按在墙面星宿图上时，整面墙缓缓转动，露出背后绘满契丹图腾的密室。
皇帝在更漏将尽时收到八百里加急：北疆三镇同时出现"天降陨铁，刻狼首纹"的异象。他抚摸着案上拼合完整的狼首玉珏，忽然想起季惟生昨日觐见时，官服上熏的竟是草原特有的艾蒿香。
五更时分，季府别院传来凄厉惨叫。奉命搜查的禁军撞开厢房门，只见季惟生之妻抱着具覆满蓝斑的童尸，口中喃喃着契丹语的复仇咒文。床榻下散落的星砂中，混着未燃尽的蓝蝶翅粉。
翌日朝会，皇帝当众焚烧星图。青烟升腾间，银朱砂竟在空中凝成狼首形状，百官骇然跪倒。退朝后，皇帝独留工部尚书，赐下装着蓝蝶翅粉的玉盒："着将作监用此物，重绘九州河山图。"
而京郊某处暗宅，玄衣人正将新制的星砂倒入青铜浑天仪。仪盘转动时，蓝蝶粉在烛火中折射出万千光点，在墙面投射出完整的契丹星图。他抚摸着翡翠扳指上的裂痕，低笑道："好侄儿，这份生辰礼你可喜欢？"声音穿过雨幕，惊飞了檐下避雨的蓝翼凤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