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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龙涎香的香气突然凝滞，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皇帝紧握着朱批的手，手背的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张泛黄的《女则》注解页，仿佛要透过它看到什么隐藏的真相。
在鎏金烛台的映照下，那张纸微微颤动，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宜修站在一旁，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纸上，当她看到那“莞尔承恩”西个字的连笔走势时，心中猛地一震。
那独特的笔锋，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纯元临终前教皇帝辨识的笔迹，最后一捺总是带出一个微不可察的月牙钩。宜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鬓边的九尾凤钗，凤钗与发间的碰撞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她的目光随着皇帝的指尖移动，停留在了那处墨痕上，那墨痕虽然己经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出是“莞尔承恩”西个字的连笔。宜修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三日前景仁宫偏殿的情景，当时她故意打翻了砚台，让墨汁浸透了纯元旧年抄写的《金刚经》，目的就是让剪秋趁机拓下纯元的笔迹。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方洇着血丝的端砚，竟然是纯元孕中咳血时用过的旧物。宜修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甄嬛适时地轻咳一声，翡翠耳坠在烛火中荡出幽光。她今日特意选了月白色绣玉兰的旗装，发间只簪着支银镀金点翠蝴蝶簪——正是皇帝当年赞她"清水出芙蓉"时的打扮。苏培盛捧着紫檀木匣的手微微一颤，里头装着十日前从碎玉轩搜出的"巫蛊人偶"，此刻人偶衣襟处新添的墨渍正与《女则》上的字迹遥相呼应。
"这'克己复礼'的'礼'字，纯元从前总是写成示字旁带三横。"皇帝突然用指甲刮过纸面，金护甲在宣纸上划出细长的裂痕。他想起纯元孕中执笔教他辨认古篆时，手腕上戴的正是如今甄嬛腕间的翡翠冰种镯子。那些温存的午后，宜修总捧着药膳候在帘外，裙摆上的忍冬花纹被日头晒得发白。
宜修踉跄半步扶住蟠龙柱，鎏金护甲在柱身划出刺耳声响。她分明记得那日让绘春模仿的是纯元十八岁时的笔迹，却忘了纯元怀胎六月时因腕肿改了执笔姿势。更致命的，是笺纸角落那抹淡青——当年她故意在纯元的松烟墨里掺了青金石粉，好让皇帝触景生情。
"臣妾冤枉！"宜修猛然跪地时，凤袍上的百鸟朝凤图在青砖地上绽开，雀鸟的眼睛竟全是东珠所嵌。她瞥见甄嬛绣鞋边沿的泥金云纹，突然想起半月前钦天监报"客星犯紫微"时，甄嬛正抱着胧月在御花园赏新开的绿梅。
甄嬛盈盈下拜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后颈处淡粉的疤痕——那是当年小产时撞上青铜香炉的旧伤。"皇上明鉴，臣妾纵有万般不是，也断不敢亵渎纯元皇后墨宝。"她将"墨宝"二字咬得极轻，余光扫过苏培盛手中木匣，里头的人偶衣襟处隐约可见半朵金丝绣的夕颜花。
皇帝突然暴起掀翻案几，青玉镇纸砸在缠枝莲地砖上迸裂成刃。飞溅的碎玉擦过宜修额角，血珠滚落在她珍藏多年的双面绣帕上——正面是纯元最爱的西府海棠，背面却是她自己绣的断肠草。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就是用这方帕子裹着掺了夹竹桃的安神香，送进了纯元的产房。
"查！给朕彻查！"天子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崔槿汐适时捧出个乌木妆奁，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方染墨的帕子，每方都拓着不同时期的纯元字迹。最底下压着张发黄的药方，正是当年章弥院判亲笔所书安胎药的配方，其中川芎用量多出三铢。
三更天的慎刑司灯火通明，掌事太监从景仁宫耳房搜出整匣未使用的青金石粉。更骇人的是在小厨房灶台下，埋着个锡制药罐，罐底残渣与当年纯元血崩时用的催产药成分相同。当值的老嬷嬷颤巍巍供出，宜修每逢纯元忌辰前夜，总要亲手熬制碗杏仁茶供于佛前。
五鼓时分，皇帝独坐空荡荡的养心殿，面前摊着从景仁宫佛龛暗格寻出的手札。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记载着：纯元有孕时爱用的熏香配方、常走的御花园路径、甚至孕中喜食的腌梅子产地。最后一行小楷力透纸背："癸亥年冬月廿三，子时三刻，落红如梅。"
甄嬛立在廊下抚摸新得的东珠项链，听着景仁宫方向传来的落锁声。她特意吩咐小允子将皇帝赏的红罗炭多添两篓——炭盆里埋着半张未燃尽的字帖，正是她临摹了三个月的纯元绝笔。昨夜苏培盛来报时，她正用掺了明矾的茶水泼湿那方帕子，看着"逆风如解意"的诗句在月光下渐渐显形。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宫殿里，照在端妃身上，她破天荒地戴上了封妃时的鎏金点翠头面，那华丽的头饰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仿佛将她的美丽衬托得更加耀眼。
敬妃坐在一旁，手中着胧月新绣的香囊，看似随意地说道：“景仁宫的合欢树今年倒是开得早。”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空气中炸响。众人皆知，合欢树是皇后最爱的树木之一，而如今它却早早地盛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呢？
宫殿内，唯有皇后常坐的紫檀凤纹椅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突兀。那把椅子的扶手上，还留着鎏金护甲划出的细痕，就像一道永远合不拢的旧伤口，默默地诉说着皇后曾经的威严和如今的落寞。
暮春的雨说来就来，急匆匆地洒落在宫殿的庭院里。甄嬛站在碎玉轩的廊下，看着宫人们忙碌地搬运着新赐的云锦。忽然，她的目光被墙角那丛纯元最爱的西府海棠吸引住了。然而，让她惊讶的是，那原本娇艳的西府海棠不知何时己尽数被换成了她故乡的夕颜花。
花瓣上的雨珠滚动着，仿佛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映出了苏培盛匆匆而来的身影。他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那圣旨的系带，竟然是用那方染血的断肠草绣帕改制而成。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甄嬛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