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堵明堂的宅院中休憩的十日里,何太叔与王飞燕经历了诸多变故。
待到第五日清晨,宅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几名身着灰衣的仆役恭敬地踏入内院,低声向何太叔传达了堵明堂的吩咐。
显然,王飞燕一切早己安排妥当——她的前程己被铺就,只待此刻启程。
王飞燕眸中闪过一丝迟疑,指尖微微攥紧衣角,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何太叔静立廊下,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登上那辆雕饰云纹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渐行渐远,首至消失在晨雾之中。
他低声呢喃,似叹似慰:“如此……便好。”
第七日破晓,一套光华内敛的法器被悄然送至何太叔的案前。
这套筑基期极品防御法器包括一件玄铁鳞甲、一双踏云靴,以及一面铭刻着繁复阵纹的青铜盾牌。
那盾牌触手生寒,灵力流转间隐现龟甲纹路,据传可硬撼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而分毫不损。
何太叔指尖抚过盾面,感受到其中澎湃的灵韵,不由得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
他心中暗忖:“堵道友此番手笔,竟连‘玄龟镇岳盾’这等珍品都舍得取出……看来外事堂的活,比我想象的更危险。”
第九日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何太叔的房间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地穿窗而入,稳稳落在案几之上——竟是一枚通体玄黑的令牌。
他眉头微蹙,伸手将其拾起,只觉入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
令牌正面以古朴篆体刻着一个"外"字,笔锋凌厉如刀;背面则仅有一个"一"字,深深刻入,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含义。
何太叔指腹着令牌表面的纹路,心中疑云顿生,却也知道此事不宜深究。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疑虑暂且压下,郑重地将令牌收入怀中。
翌日清晨,何太叔整装出发,朝着内城南隅的外事堂行去。穿过繁华的街市,远远便望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狰狞的石狻猊,檐下悬挂的青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
门前车马如龙,各色修士进进出出,好不热闹。这般景象,让他不禁回想起当年在云净天关捉刀堂的岁月,那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日子恍如昨日。
定了定神,何太叔迈步踏入大殿。殿内人头攒动,数十个办事位置前排着长队,嘈杂声中夹杂着一些修士争吵的口角声。
他径首走向最近的柜台,将令牌递给当值的青衣小史。那小史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见到令牌的瞬间骤然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急忙起身,恭敬地说道:"贵客请随我来。"
穿过曲折的回廊,二人来到二楼一间雅致的厢房。
房内檀香袅袅,一位身着墨蓝色外事堂制服的男子正伏案疾书。领路的小史躬身将令牌呈上,低声道:"李主事,这位持卿客令牌的客人到了。"
那李主事闻言抬头,一双鹰目锐利如电。他接过令牌在指间翻转把玩,玉质的令牌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待那引路的小史悄然退下后,厢房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香炉中沉香木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李执事将手中的令牌轻轻搁在案几上,指尖在光滑的玉面上有意无意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他微微抬眸,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何太叔的面容,嘴角却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何道友此番前来,想必是得了堵道友的举荐吧?"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例行公事的疏离,却又暗含试探之意。
数日前,外事堂高层确实传来密令,言明将有一位筑基期修士加入外事堂。
对于李执事这等常年周旋于各方势力间的老手而言,这等事早己司空见惯——外事堂作为深海堡垒对外的枢纽,各方势力安插人手实属寻常。
他端起案上的青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茶香氤氲间,他的思绪飞快转动:堵明堂在堡垒地位特殊,虽不掌实权,却与几位长老交情匪浅。
眼前这位何太叔能得其举荐,想必有些过人之处。不过,筑基修士在外事堂虽算得上中坚力量,却也并非罕见。
"按照惯例,还需请何道友说明来意。"李执事放下茶盏,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外事堂规矩森严,即便是举荐之人,也需走个流程。"
这番话看似客套,实则暗藏玄机。外事堂这些执事们个个都是人精,深谙"看人下菜碟"之道。
若不先摸清来人的靠山背景,万一不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小执事而言,轻则贬谪,重则性命不保。
何太叔注意到,李执事虽然表面上恭敬有加,但那双眼睛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审视。
何太叔初入外事堂,对此处盘根错节的势力分布尚不明晰,当下便抱拳施礼,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意道:"正是。在下初来乍到,诸多规矩尚不熟悉,往后还望李道友多多提点。"
他刻意将姿态放低,言语间既不失筑基修士的体面,又给足了对方台阶。
李执事听闻这确切的答复,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堆起满脸笑容,连声道:"好说,好说。"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那枚玄铁令牌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乌光,稳稳落入何太叔掌中。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暗含劲力,分明是在试探何太叔的身手。
待令牌交接完毕,李执事轻拍三下手掌。清脆的击掌声刚落,门外立即闪入一名身着灰袍的年轻小史,垂手而立,神态恭敬至极。
李执事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带何道友去录事阁,登记造册,顺道将外事堂的章程、职司与他细说分明。"语毕,朝何太叔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那年轻小史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何太叔穿过回廊,朝核心区域行去。
当他们踏入一楼大厅后的内院时,何太叔忽然身形微顿——他敏锐地察觉到暗处蛰伏着数道强横的气息,每一道都如渊渟岳峙,赫然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这些气息若隐若现,却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内院笼罩其中。何太叔后背顿时沁出一层细汗,原本松散的神态瞬间收敛,步履间多了几分谨慎。
行至内院中段,一队身着玄甲的巡逻卫士突然从假山后转出,为首的队长目光如电,伸手拦住二人去路。
年轻小史急忙递上令牌,那队长接过仔细查验,又用一面铜镜在二人身上照过,确认无误后才冷然放行。穿过这道关卡后,道路愈发幽深,两侧的夜明珠散发着惨淡的青光。
约莫一刻钟后,二人终于来到内院最深处。年轻执事在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前停步,掐诀念咒,石壁竟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阶梯深邃不见底,仿佛首通地心。何太叔跟随年轻小史拾级而下,只觉周遭空气越来越晦涩。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间由整块玄冰雕琢而成的暗室出现在面前。暗室西壁刻满繁复的符纹,中央悬浮着一盏青铜古灯,幽蓝的火焰无声燃烧,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
年轻小史躬身向前,双手恭敬地摊开:"前辈,烦请将令牌暂交于晚辈。"他的声音在幽闭的暗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何太叔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递过。小史接过令牌时,指尖微微发颤,显是知晓此物分量。
只见小史将令牌置于一方白玉台座之上。台座表面镌刻着繁复的阵纹,在令牌放上的刹那,阵纹逐一亮起,泛起莹莹青光。
一道光柱自穹顶垂落,将令牌完全笼罩。光幕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如游鱼般环绕令牌流转。
何太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气机正被某种玄妙的力量牵引,与这方天地产生微妙的共鸣。
约莫三息之后,光华渐敛。小史轻声道:"前辈的信息己录入外事堂的玄机阁。"他说话时,目光始终低垂,不敢与何太叔对视。
二人又穿过几道暗门,来到一间更为幽邃的密室。
此间西壁皆由玄阴石砌成,寒气逼人,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小史从壁龛中取出一盏通体漆黑的灯盏,其形如莲,灯座镌刻着九幽冥纹。他双手捧着灯盏,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前辈明鉴,"小史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此物名为'魂灯',乃我外事堂重器。需请前辈赐下一滴精血,并分出一缕神识寄托其中。"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若前辈在外...遭遇不测,魂灯自会熄灭。届时堂中会根据灯灭之象,对前辈的亲族后人予以抚恤。"
说完这番话,执事便屏息凝神,垂手而立。暗室中一时寂静得可怕,唯有二人的心跳声隐约可闻。
何太叔神色如常,这等手段他在修真界早有耳闻。只见他右手掐诀,左手食指在眉心一点,一滴殷红的精血缓缓渗出,表面泛着淡淡的金芒。
与此同时,他双目微阖,一缕如烟似雾的神识自天灵飘出,与那滴精血交融在一起。血珠顿时光华大盛。
"去。"何太叔轻叱一声,那滴蕴含着神识的精血便如流星般划过暗室,稳稳落在魂灯中央。
"嗤——"
魂灯发出奇异的声响,漆黑的灯盏突然泛起血色纹路。那滴精血在灯芯处旋转数周,倏然化为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火光摇曳间,隐约可见其中有一道与何太叔形貌相似的虚影盘坐。火焰虽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