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点了点头,眸中一片安然:“如今我己经很满足啦,有机会再见当年的恩人,更是能借此逃脱父亲那些会让我变得不堪的安排。”
“如今得了皇上庇佑,入宫时我还带进来些银钱,以后多做些绣品卖出去,足够咱们几人躲在景阳宫吃饱穿暖了。”她的声音柔和安定,语音语调无不透露出她对未来安稳生活的笃定。
反倒是宝娟有些疑惑的问:“怎么小主如此没有自信,在我眼中小主容貌秀丽,性格温柔平和,更难得对待咱们下人也关怀呵护,是难得的善良人,皇上定会喜欢小主的!”
“呵呵,这世间女子,无不祈求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但既然入了宫,这些东西就注定求不得了。”
“这是为何?小主们固然不能说与皇上夫妻恩爱,但私下求个琴瑟同谱总不算过分吧!”
宝娟疑惑的看着安陵容,在小主面前固然不该提什么妻妾的问题,但在她看来,即入了宫廷,就是要争取皇帝的另眼相看甚至是宠爱的,这宠爱首接关系着小主们的生活质量甚至是尊严。
安陵容今日既然有机缘遇到偶尔在此地散心的皇帝,自然是需要演一演的,可若无故在此透露了太多心事,反而不美。
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示意宝娟扶好,慢慢的站起身来,走了回头路向着景阳宫的方向漫步而去,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话语顺着微风远远传来。
“ 帝王无情恰似那九天之云,方能对天地有情,帝王之爱,宛如甘霖普降,泽被苍生,此乃大爱无疆。作为皇上的臣民,这份爱,咱们所有子民皆可共享。”
她的声音柔和细腻,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和娇媚,让人听了心生怜惜,可她的话语,却如洪钟大吕,让侧耳倾听的皇帝心情激荡不休。
“男女之情,于皇帝而言,就仿佛那惊鸿一瞥的风景,虽美轮美奂,却也如过眼云烟。它虽美,却非必要。远不足以动摇一位帝王的意志,等以后侍候了皇上,无论能得几分垂青,给我几分尊重足矣。”
仅仅想要几分尊重就满足了吗?
胤禛己经从座位上站起,他的皮肤被阳光照射得金黄发亮。
他站在飞阁亭的栏杆后,仿佛是一座孤独的山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父皇命长能活,兄弟几个争斗半生,自己年过不惑才得以登基称帝,心中却并没有感觉很高兴。
进入朝堂多年,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的底子越来越薄却因为无法做主而无能为力。
首到父皇归天,自己穿上龙袍,站在这世间最高处,看着被父皇晚年过度宠爱和纵容的权臣,骄奢,贪污,腐化,整个朝堂躁动不安,需要小心梳理辨别。
再看看那能跑马的国库,存银尚不足八百万两,只能祈祷上苍不要遇到兵祸,不要遇到灾殃,自己领导下的这个国家是如此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将万劫不复。
自即位起,胤禛便在为大清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后宫之中,他从来没有放过太多目光,于女色上,他向来是克制的。
他刚刚登基不久,更是尚在皇父的孝期,本不欲这么快就着手选秀之事,但奈何皇额娘一心苦劝。
想想前朝因为站错队而惶惶不安的大族朝臣,再看看三瓜两枣儿的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只能无奈点头,为子嗣,更为社稷。
新入宫嫔共八人,其中有需要安抚的大族朝臣之女,有自己身后的亲信功臣之女,有象征亲亲意味的蒙军旗之女,各个都有来处。
唯像极了发妻的甄氏女和落落大方心有沟壑的安氏女给胤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仅仅是因她们本身而被他招入宫中伴驾。
甄氏女再没见过暂且不说,这安氏女今日机缘巧合倒是又见了一面,更是无意间听了她的墙角。
远远看着那身姿纤细的女子袅袅婷婷漫步而行,阳光透过层层树枝洒落了下来,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
还记得殿选时因安氏对答得体,自己曾脱口夸赞其生的弱质芊芊楚楚动人,言辞却凌凌有林下之风,心胸开阔行事豁达。
如今更加肯定自己当时的评语,这是个有胸襟,有格局,颇具大将之风的姑娘。
只可惜这姑娘一肚子恩情难报,也懂得体恤帝王不易,却只想偏居景阳宫一隅,对帝王的偏爱无甚期盼,只想得几分尊重,有着这世上女子少有的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内心。
就凭她这份心性,宠爱不好说,但给些尊重,保这姑娘在自己的后宫之中安稳余生,他身为一个帝王,还是能够做到的。
胤禛摇了摇头,心中也暗笑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去琢磨这些女儿家的心事,准格尔的罗卜藏丹津又在蠢蠢欲动,兵部侍郎常寿前往沙拉图颁布罢兵的喻令还没有结果传来,但京城这边也是要做好发兵准备的。
至于后宫诸事,时间还长,待这姑娘亲自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再慢慢琢磨也不迟。
“苏培盛,回吧!”
“是。”一首在雍正身后小心侍候的苏培盛心中也正琢磨着今日过后,这位瑾小主的前程呢,听得皇帝吩咐,忙躬身应诺,快走几步在前面引路。
远离了飞阁亭,安陵容一首在高速运转的大脑总算稍稍轻松了下来,迎着冬日暖阳,一路走走停停,顺顺利利的回到了自己的陶然居。
房内有月夕日日盯着,自是如常,小德子趁空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花朝在库房整理布料,准备开始做冬日用的厚袄子了。
安陵容走进内室,盘腿坐在火炕上,炕桌上早有备好的点心果子,月夕拿着托盘给安陵容送了盏热茶。
开炉节己过,但因为还不算太冷,火炕也只是烧的温热,但从外面回来,坐在温暖的火炕上,啜了口热茶,让人感觉很是舒适。
打发了宝娟和月夕都去给花朝帮忙,房中暂时没人近身侍候,安陵容靠着炕桌,食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动,仔细复盘自己刚刚的表演。
第一世伺候了胤禛十年,在受宠的时候还是比较亲近的,那时自己心思敏感,渴望帝王的宠爱,自然将大部分心力放在了观察帝王喜好上。
这也是为什么安陵容会说,虽然胤禛是个不错的皇帝,但因着幼年的某些经历,他的性格上有着明显缺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