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千翎把手机旁边一抛,把自已重重扔在床上,张开胳膊,盯着天花板放空。
过了一会儿,千翎又慢慢直起身子,看向桌上的台灯。
屋里没关窗,进来一只飞蛾,在灯光下扑腾着翅膀寻暖。
小飞蛾横冲直撞,它的世界只有这片温暖的光亮,周围灯光照射不到的昏暗处,却有着许多未知的事物,在等待它的探索。
千翎定定瞧着,不自觉出了神。
宾馆里,程翊放下手机,从床边起身,慢慢走向另一边的床头柜。
塑料盒装的小米粥已经凉了。
他掀开盖子,拿起旁边的塑料勺,一口一口喝得仔细,又磕了鸡蛋剥去皮,就着小米粥细细啃着。
窗帘被他方才拉开了,晌午的阳光炽烈,屋内顿时染上阳光的温度。
程翊吃着已经凉透的早餐,眸中的温暖却逐渐盛大起来。
周日,在路父的再三要求下,千翎没有坐地铁,坐着老爸的车去了学校,然后从车上拎出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到寝室。
隔壁床上鼓起一个人形,子舒也回来了。
千翎习惯性把零食分出来几份,放到三人的桌上,特地挑出包子舒最爱的薯片给她。
千翎敲了敲她床边的铁栏杆。
“吃的放你桌上了,有你最爱的薯片,番茄味的。”
床上的人闷闷道:“好。”
“怎么啦?”
听她的声音不对劲,千翎不放心,问了句,后面的话卡在嗓子眼,没说出口。
难不成——
子舒的父母又吵架了?
子舒再次开了口,声音正常起来。
“在家里玩电脑玩通宵了,我现在好困。”
不是她父母的原因,千翎提起的心咽回了肚子里,边收拾书本边说:“那你睡吧,我去教室自习了。”
“嗯,回来的时候帮我去小卖部买支水笔。”
千翎应了声好,回到桌旁简单收拾了下,背起书包走出寝室。
门关的声音传来,子舒这才不可抑制地放声大哭。
周末回家,父母因为吃鱼时谁多吃了一块鱼肚子,开始了争吵。
子舒夹了点土豆丝,抱着饭碗默默到了客厅,远离是非之地。
旁边,争吵愈发激烈,丝毫没有打住的架势。
子舒吃完饭,从梗着脖子像两只斗角场上的公牛般的父母旁边绕过,将碗筷清洗干净,放进柜橱。
回到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安静下来。
将书包里的高三分班要求拿出,子舒推开门,看见两人分别坐在了沙发的两头,隔得远远的。
她把分班要求放到中间的茶几上,开口打破一室沉默。
“高三我们要重新分班,老师说要家长在这上面签字。”
母亲先探过身子拿起,扫了一眼后,斜着眼睛看她,不屑道:“就你的成绩,这东西跟你没关系吧。”
子舒没应声,从母亲手中抽出那张纸,递给了父亲。
“爸,你也看看。”
“放这儿吧,我待会儿看。”
父亲点起了烟,一个猛吸,顿时烟雾缭绕。
母亲翻了个白眼过去,尖酸刻薄的声音再次传来。
“姓薛的!这才什么时候,就对自已女儿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了。”
父亲背过身子,斜倚在沙发上,没一会儿便抽完整根烟,地板上堆起一小撮烟灰。他站起身,往房间的方向刚抬起脚,就被冲过来的母亲拦住。
“跟你说话呢,现在就开始当哑巴了!”
父亲皱起眉头,用力甩开被拽住的胳膊,气愤道:“你够了吧!”
“什么叫我够了?主动放弃女儿抚养权的不是你?我看是戳到你痛处了吧!”
母亲仍在喋喋不休。
旁边,子舒本默默站着,捕捉到某个字眼后,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喃喃开口。
“放弃抚养权……”
父亲扭过头看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可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母亲还在继续说着:“这房子划在了我的名下,他没资格继续住下去,你爸也懒得继续养你这个赔钱货,以后学校开家长会,因为你考的那点分,把脸皮摔在地上的轮到我了!”
子舒的脑袋嗡嗡作响,脸色惨白,有些发麻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所以你们已经……”
“我跟你妈,离婚了。”
泪水从左眼的眼角流出,进到右眼,和其中的眼泪凝结成一大颗,晃晃落下,枕头的一大片已经,是区别于旁边区域的深色。
子舒这时才明白,她即将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这个身份让她必须懂得,她跟身旁的同龄人不一样。
别人理所应当拥有着的,健全的家庭,相亲相爱的父母,完整互补的爱,她都没有资格。
心中那块承接着亲情的区域,在看到两个暗红小本子的时候,空了。
她被最为重要的人丢下了。
天气越来越热,教室里没有空调,开着窗,吹进来的风带着股股热量席卷而来,蝉鸣一声紧接着一声,嘹亮又尖促,像催命符。
到今天为止,所有的新课程全部结束,考试的日子临近,说是期末考试,倒不如说成分班摸底,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就连向来大考前不紧不慢的人,这回也是绷紧了弦。
千翎瞟了眼身旁的人。
换在往常,大课间这会儿,宋予杨要么趴桌上闷头大睡,要么溜去小卖部。
眼下——
这家伙边嘴里咕咕念叨着文言文,边在本子上整理易错字,握笔写字的侧脸极为认真。
同桌这么久,她还从没见过宋予杨这副模样,活像是被书呆子附身。
默默笑了下,千翎重新握起笔。
连着刷了三套数学高考真题的最后一道大题,她的大脑已经超负荷运作。
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千翎拿起桌角的水杯,打算去水房晃荡一圈再回来。
“帮我也打一杯,温的。”
宋予杨伸出杯子的同时,昂起脑袋,朝她咧嘴笑。
“这么热的天喝温水,大姨夫来了?”
宋予杨夸张地捧住心口,皱眉做痛苦状。
“你杨哥背课文,心里哇凉哇凉,要借助外力暖一暖。”
“得嘞。”
打完水后,千翎在走廊里慢悠悠转了一圈,纯当散步,完了回到座位上。
把卷子翻到最后,对着答案看解题步骤,她突然想起来件事。
“等考完试,我请你吃饭。”
宋予杨正拧开杯子喝水。
“这么好,要请你杨哥,怎么突然善心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