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按下去后,那只手仍旧放在她头顶上,没收回去,程翊手心的热量一点点渗进头发里。
千翎站在原地,望着程翊戏谑的双眼,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程翊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轻轻摸了两下她的脑袋。
“承认吧,你就是小矮子。”
她突然不敢直视程翊的脸,眼神下移到地面,咬了咬嘴唇,有丝不自在。
“随你怎么说。”
说完,手下意识插进兜里,然而,口袋里空空如也,她瞬间转移了注意力。
“坏了……我的笔不见了。”
程翊把手拿回来,问:“什么笔?”
上衣和裤子的兜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毫无所获,千翎焦急。
“刚才拜孔子开过光的笔,我记得就是放口袋里的,怎么不见了?”
听她说完,程翊竟然松了口气,然后觉得好笑。
原来是因为一支笔,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千翎是真的着急,头一回求赐福的东西,转眼就被她弄丢了。
她甚至想倒回头,到孔子像前面,诚心道歉。
“孔子老先生我错了!您可千万别一生气,明天考试给我下个咒啥的!”
就在她心焦之时,一支笔递到她面前。
“喏。”
程翊下巴昂了昂,示意她接过。
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水性笔,小卖部里一块五一支,透明的塑料外壳,能看到里面的笔芯,已经用掉了一小半。
千翎疑惑接过笔。
“做什么?”
程翊表情散漫,眉头一挑,缓缓启唇。
“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的东西,倒不如着眼于眼前能派的上用场的,更何况……”
程翊嘴角突然扬起促狭的笑意。
“我难道不比孔子,更值得成为你的精神支柱吗?”
千翎张了张嘴,顿时哑然。
程翊如墨的瞳孔里,是她迅速爬满红晕的脸颊。
“你,你,你……”
千翎“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看她害羞到嘴笨的样子,程翊的胸腔愉悦地颤动着,继续逗她。
“你什么?说啊。”
千翎被逼得更急了,眼眶也开始泛红,眼睛润的,最后憋出一句话来。
“你就知道欺负我!”
程翊一愣,旋即失笑。
“这就叫欺负你了?我还没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
这话说得暧昧,千翎顿时意识到,她要是再跟程翊的脑子走,指定下句话就要被带坑里。
她选择及时止损,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下一秒,她抓着程翊给的那支笔,兔子似的脚底生风,眨眼就溜了。
看着那飞快逃跑的背影,程翊禁不住地笑,直到脸上的肌肉发酸。
路千翎……
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期末考两天,千翎将状态调至最佳,绷着脑子里的弦,一门接着一门,熬过了四场考试。
直到周日下午,英语考试结束铃声打响的那一刻,那根弦方才完全松下来。
去讲台上交完卷子,千翎回到座位,嗒一声,合上笔帽,手指抚摸着透明的笔壳,她垂眸瞧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考试时她一直用的这支笔,笔芯已经用到了黑色外皮覆盖的地方。
不知道是她复习到位,还是这支笔沾了程翊的学神气息,千翎觉得这次考得不错,超出以往考试的正常水平。
握着这支“福笔”,光滑的透明外壳被她的手心染上温度,千翎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笔袋。
回寝室的路上,遇到子舒,千翎在背后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直到快步赶上拍了一下,子舒才恍若梦醒似的抬头。
“啊……千翎。”
这道声音里带着低沉的嘶哑,千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偏过头,仔细地看她。
这段时间,她全身心投入复习,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现在回想,考前一周,子舒下课都没过来找她聊天,就连每天晚自习后回寝室的路上,也是魂不守舍。
她原先以为是考前压力大,可现在考完了,子舒的状态却愈加异样。
千翎试探着问道:“考得不好吗?”
“哪有的事……你还不知道我,宁为快乐献身,不为学习苟活。”
子舒想跟往常一样开玩笑,话说出口却情绪勉强,嘴角努力弯起了一丝,而后落回原位。
千翎揽上那瘦削的肩膀,可手一碰,竟察觉到子舒身体单薄。
她一愣,看向旁边人的脸,原先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颊清减了不少,下颌线都出来了。
这一瞧,她心下一沉,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发生什么了?”
子舒摇摇头。
“你父母……是不是又吵架了?”
子舒的眼圈慢慢红了,然后嘴一瘪,豆大的眼泪刷刷往下落,声音里带着哭腔。
“千翎,我爸妈离婚了,我该怎么办……”
她哭得愈发大声,引得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千翎顾不得周遭异样的目光,将人搂进怀里,哄小孩似的,一下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着。
“不哭不哭,你还有我呢。”
千翎柔声说着。
子舒哭得身体微微发抖,肩膀一颤一颤的,缩在她怀里。
千翎心口一堵,她根本没想象过,这样难过脆弱的模样,会出现在子舒身上。
印象里,子舒永远是开心的,嘻嘻哈哈鲜有不顺心的事,即便有,也是睡一觉便能抛在脑后。
在人人争先恐后往上爬的南山二中,子舒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这样乐观坚强的女孩,现在因为家庭的变故,难过得像被雨水打落,凋零入泥土的花朵。
一颗颗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服,似乎也落在了她的心间。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快速走来,在经过两人身旁时,扭头扫了一眼,随后,迈出去的长腿停在空中。
宋予杨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呆呆站着,面上浮现怪异的表情。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搞什么飞机?”
从他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千翎的脸和子舒的后背。
千翎抬眼,朝宋予杨使眼色,奈何这家伙脑瓜一根筋通到底,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还在咧嘴傻笑。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基,你性取向什么时候——”
一个拳头捶过去,宋予杨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
千翎瞪圆了眼,拳头攥紧,朝那张欠扁的脸挥了挥,宋予杨的脑子这才转过来,察觉到子舒的异样。
脸上表情僵了下,宋予杨轻咳两声,指着子舒,用嘴型问道:“她怎么了?”
千翎没作声,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