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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体内某个开关被打开，憋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抑制。
千翎哭得止不住，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哽咽，伸手去揉眼睛。
她如破坝洪水般的泪水近在眼前，程翊觉得，像有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心脏，他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不过，这算是开学以来，她头一回在自已面前表露情绪，也不能完全算是坏事。
程翊抚住胸口，长长叹息了声，掏出纸巾，轻轻擦拭她不断落下的泪，另一只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抚，一声声重复着。
“不哭了，千翎，不哭了。”
好一会儿，千翎才止住了泪水，抬起头看向程翊。
她两只眼睛肿得像粉色的桃子，鼻尖红红，嘴唇透着柔粉，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像极了哭花脸的小猫咪。
程翊捏了下她的脸，力道很轻，轻笑一声。
“要是现在有人进来，会以为我在欺负你，那我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千翎眼眸，呜哝着嗓子说：“我会为你作证的。”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跟个小花猫似的，哭哭唧唧为我作证，别人会觉得你受我威胁。”
程翊微眯着眼睛，脸上有戏谑的笑意。
“哪里会。”
他越说越不正经，千翎移开视线。
程翊脑袋凑过去，靠近看她的脸。
“说你两句就哭鼻子，现在我觉得，刚才真的说错话了，你说怎么办？”
那双黑亮的眼睛含着波光，眼睫上下忽闪，来回在她脸上打量，千翎抿抿唇，不自然地别过头。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已的问题。”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你在我面前哭成这样，还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么？”
有鼓点在心头敲响，千翎垂眸，掩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拿起卷子。
“还是别聊天了，跟我讲讲错题吧。”
见她情绪缓过来，程翊也松了口气，认真讲解起来。
时间如流水般平静飞逝，南山市秋意渐浓，十一月中旬，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如期而至。
南山二中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逢运动会必有雨神驾临，今年也不例外。
秋雨连绵不绝持续了两周，淅淅沥沥，落到头发丝上成为细小的水珠，抹开便是潮乎乎一片，扰得人心烦。
大课间，教室外雨声不停，枯叶挂在枝头，在萧瑟秋风中摇摇欲坠。
教室里门窗紧闭，隔绝了室外的寒意，沉闷压抑的气息缓缓流动。
周卓天停下笔，从卷子下抽出一张空白的报名表，面上极为不耐。
作为班级的体育委员，他不情不愿地走上讲台，随着他的脚步，黑粗框眼镜快垂到鼻尖。
周卓天拍了两下桌子，不耐烦道：“运动会有没有人自愿报名的？”
台下黑压压的脑袋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啤酒瓶底厚的镜片下，周卓天的下垂眼如黄豆般大小，这双小眼睛烦躁地眯了下。
“两天之后就是运动会，全年级就咱们班没交报名表，董老师说了，至少要两男两女参加。”
台下，一个男生放下笔，满脸烦躁地抬起头。
“大家都在学习，找现在不在教室的人参加不就得了！反正他们也不稀得那一两天。”
又一道声音响起。
“就是！省得你再浪费唾沫，不光耽误大家学习，还耽误你的时间。”
于是，千翎从小卖部回来后，便得知，她被报名参加了运动会，项目还是最让她发怵的800。
程翊碰巧也不在教室，被报了400和4×100接力两个项目。
千翎扭头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程翊正低头翻着课本，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跟她这个倒霉蛋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不安地收回视线，心里实在没底，想了会儿，趁上课铃没打响，找到周卓天，商量能不能把她换下来。
在她走过去站定的下一秒，周卓天抬起胳膊，挡了下卷子顶端的名称，又似是随意地将卷子折过一页，这才抬头望她，面上无半分异样。
这看似无意的动作让千翎心一沉。
“找我什么事？”
周卓天抬手，扶了下眼镜，表情冷漠。
话到嘴边，千翎抿了抿嘴唇，扯出道笑容。
“没什么。”
说完，她便转身走回座位。
太明显了。
再怎么遮掩，再怎么装作不经意，都会让她察觉到的敌意。
她记得，上次月考，周卓天在班里排名前十五，比她高出一大截，即便这样，也要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吗？
开学两个多月了，班上同学的名字，她都没有认全。
在这龙争虎斗的实验班，她感受不到班级的集体荣誉感。
好像周围的人都跟周卓天一样，戴着有色眼镜，眼里只有竞争对手，没有朋友。
这个冰冷的班级，没有一丁点温度。
旁边，一道视线倏地抛向她，千翎扭过头，看见一张漫不经心的脸。
哦，她好像落了一个人。
程翊。
好歹算是有个能够亲近的人，还没到最差。
中午放学，千翎和子舒共撑一把伞，走到食堂。
食堂里人声嘈杂，千翎随便打了一荤一素，在一堆黑色的脑袋里，看到子舒的招手，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听闻她运动会报名800的事，子舒惊得嗓子里一口汤呛住，发出三连问。
“你？跑800？开什么玩笑？”
千翎夹了根青菜，有点郁闷。
“班里没人参加运动会，体委就把我报上去了。”
“这谁选的体委，这么没眼力见！挑谁不好，偏偏挑了个最没运动神经的。”
子舒眼睛骨碌转了圈，替她出主意。
“实在不行，那天你就找个借口，说来大姨妈肚子疼，让别人替你上场。”
千翎提不起来精神，声音颓丧。
“没这么简单，班里的人都争分夺秒地学习，哪儿能找到顶替的人。”
“说的也是，毕竟是群龙荟萃的实验班。”
子舒跟着叹了口气，“小翎子，加把劲儿，但愿不要让我看到你在跑道上平地摔的样子。”
千翎戳了戳餐格里的米饭，没说话，一想到跑800的悲催事，便瞬间没了胃口。
吃完饭后，子舒看出她的郁郁寡欢，没先回寝室，陪她去小凉亭坐了会儿。
亭外雨声淅沥，千翎沉默着伸出手，去接那绵绵细雨，不一会儿手掌便被打湿。
甩掉手中凉意，她开口道：“总觉得，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开心。”
紧张的高三生活，她踩着黑白键催命般敲响的音律，片刻也不敢放松。
在这紧凑之声里，朋友间的嬉笑玩耍就像跳跃的小调，是夹在学习缝隙里唯一的欢快。
可现在，她失去了这弥足珍贵的东西，生活里只剩下鞭抽般的你追我赶。
子舒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没说话。
千翎胳膊搭在木栏杆上，继续说：“好像到了高三，许多东西都变了。家庭、班级、朋友，周围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陌生。”
高三，就像一道分水岭。
跨过去，她的生活翻天覆地。
子舒望向亭外的细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飘远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没以前开心了。”
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千翎看到了她下颌处的红痕，细长的一道，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
伸手摸向那道伤痕，千翎又惊又忧。
“子舒，你……怎么受伤了？”
子舒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难言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