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利索地穿衣,嘴中问道:“你不是说以后兄长继位时我再去么?我可不想总在那儿听朝会的事,太麻烦了,带他去呗。”
秦子楚转身走:“怕什么呢?魏辙他们正盯着你夜香的事情呢,你不自已解决总是让别人替你操心。”
嬴成蟜一听这事,脸上抗拒之色尽消:“知道了。”
连忙起床穿衣服,跟父亲一起去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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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夜间香火的建议,他已经多次在朝廷提及,但始终未获通过。
这仅是他诸多幼稚提议中的一个罢了。
信宫乃是王宫的一部分。
自政治中心从渭河以北的咸阳宫移至现在的王宫后,信宫便成了新的朝廷 ** 之地。
每次重大的朝廷会议都在信宫的前殿举行。
嬴成蟜跟着秦子楚走进信宫前殿时,大殿里还空无一人。
早来的官员们还在外面等待。
王位依旧放置在正 ** ,每日更换的软丝绸与兽皮铺设其上,配有一个支撑腰部的小枕头,此刻它仍空置着。
王位左下侧,则为太子之席。
秦子楚上前,在右方行礼后跪坐于太子席上。
根据秦国礼制,右为尊位。
太子位于王椅左边,而王后则在右边,这是秦子楚安排的座次。
嬴成蟜认真地给王后见礼后,安坐在这两人之间的特制小椅子上。
最初先王抱着年幼的嬴成蟜参会,随着年龄增长,他觉得被抱着十分羞耻,便要求不再上朝,但遭到拒绝。
最终,他们专门为他制作了一把小椅子。
不一会儿,大臣们的脚步声逐渐响起,一个个穿戴整齐的大臣们依次进入大殿,各自落座。
不久,所有人到齐了。
除了侍立在旁的宦官和坐在席上的秦子楚外,其余人皆坐于椅子上。
嬴成蟜靠在椅背上,目光游移不定,心绪纷乱,思绪万千。
【魏辙这丞相该换谁?我需要像吕不韦这样的人才。】
【华阳夫人今天怎么没来上朝?她在装病偷懒吗?我的惩罚不至于如此重吧。】
【这个人是谁?不认识他……他是哪方的人?又替换了谁的位置呢?】
每当他的目光触及某位大臣时,对方都会回应他一笑,似乎在问候许久不见的他。
秦子楚巡视四周后,转向右侧的王后芈不鸣,并得到了她的默许。
随后,秦子楚挺直腰板,沉声说道:“诸位都已到齐,现在可以讨论国事。”
原本寂静的朝廷立刻喧哗起来。
一时间嘈杂声四起,站者、坐者各抒已见。
身处高位的嬴成蟜却听不清下面的议论声。
他不禁叹气,无论参加了多少次大朝会,这开场总是这么吵闹。
这盛大场面比起菜市场的喧嚣并无两样,完全不像电视剧中那般肃穆庄严,反而不如私下几个人商议更有效率。
他纳闷不已,是只有秦国的大朝会这么混乱,还是其他国家的大朝会也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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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静!”
华阳王后端庄威严地发话,她身居信宫前殿的高台之上,声音穿透力极强。
工匠精心设计了回音壁的效果,加之高处的视角优势,王后的训斥顿时压下了下面的吵闹声。
渐渐地,整个场地重新恢复了宁静。
芈不鸣头靠在椅背上,她的嘴唇涂抹着朱砂,脸上搽着羊油提炼的胭脂和磨碎的珍珠粉。
这一番妆扮巧妙地掩盖了她的年老痕迹,凸显出她的高贵气质。
她的脸色红润得像年轻人,不再是个失色的老妪,反而像是一位正值盛年的美丽妇人。
“太过吵闹,这成何体统!”
“难怪山东六国说我们秦国不懂礼仪,简直是蛮夷之地!”
她轻抬手臂,用那有些松弛的手指指向一个座位前的人。
“麃公,你就最爱大声喧哗,搅得我头痛不已。
那就先听你说吧。”
麃公依然坐在位子上,并未起身,露出大笑容如雷响彻大厅。
“也没啥好说,就是看到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不说两句实在憋得难受。”
后面一点坐着的李崇,脸上的青色还没完全消退。
听到这立刻变得激昂起来:
“你这个老家伙!没话就闭嘴,不要没事找事!”
他站起来双手拱礼说道:“臣有话说。”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麃公就在椅子上嘲讽一句:“你这个一天到晚絮叨不停、连战场上都不敢露面的东西。”
周围响起几声笑声。
李崇当作没有听见对方的讽刺,直接沉默下来。
没有下文了。
嬴成蟜在一旁听着关于明日长公子回归时王宫人员安排的话语,感到些许烦躁。
他在异世界已经待了七年,早朝也参加了将近两年,对这些文官的话语方式早已烂熟于心。
他觉得他们大多数不会好好说话,总是绕圈子讲,有点像是前世那些领导一样虚伪和繁琐。
“李大人,”
那个想早点结束会议的少年耐住性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您是不是想知道太子和王后走了以后,咸阳城谁来管事?”
这下,李崇听了之后连忙作了个揖,坐了下来。
他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殿下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笑声。
“哈哈,还是神童聪明!说到点上了。”
“原来你是这意思,问快马多久到达雍城做什么。”
“就是说嘛,白费心思计算时间了,原来是在说废话呢!”
隗状第一次参加这种早会,听到这里惊愕得瞪大了双眼。
他急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已的吃惊之色。
他在早殿 ** 靠前的位置任职谏议大夫,职位由郎中令管辖。
谏议大夫共四位,职责是议论国家大事。
公子成蟜的说法很简单,那就是保持秩序并规范朝廷的礼节。
他又曾说过,
“谏议大夫这职位其实毫无作用,不过是镀金的岗位,没有实质性内容。”
在重要的朝廷会议上,所有参与者不是德高望重、功绩卓著的大臣,要么是有强大的后台支持。
因此这些谏议大夫怎么可能真去管理其他人?
每次大型朝廷聚会开始都会显得一团糟,为什么不见谏议大夫出来整顿?听完公子成蟜直白而尖锐的话,隗状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位谏议大夫能够迅速接替位置以及它为何如此轻松被免除职。
他偷偷观察旁边其他三位同样大笑讨论提前散朝时间的谏议大夫,明白这些同事根本无所作为确实不足为过,随即放松心情,加入了他们中间的笑容行列,同气连枝,融为一体。
“国家政务向相邦报告,咸阳本地事务向内史汇报……”
太子秦子楚认真分配各项工作任务。
嬴成蟜努力克制自已翘二郎腿的欲望。
一来要维护王室的庄严肃穆,其次是因为怕漏失什么细节让他更添烦恼。
想起这件事就让人生气。
在先王健在时,母亲姬夭夭就已允许他穿上那件特制的内衣。
然而,他仅穿着一天便被秦昭襄王命令脱下,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先王的理由是这可能会影响发育。
现在的秦王柱也秉持相同观点,认为他还年幼,不宜穿此内衣,怕会影响他的健康成长。
朝堂上大臣们汇报事务,言辞委婉繁琐,使嬴成蟜深感不耐,便插话说出了自已的见解。
他言之有理时,秦国的大臣们略作揖,便不再言语;若其说法不当,那些大臣便摇头继续迂回解释。
大多数情况下,太子秦子楚会直接作出裁决;对于较复杂的问题,他会与王后私下商量,取得共识后再公布答案。
只有极少的情况下问题才会暂且搁置以待日后解决。
有时,太子也会对成蟜提问考教。
“赵国使者在函谷关 ** 害,要求我们赔偿粮食。
你认为该如何应答?”
年仅七岁的公子成蟜略一思忖后说:“前几天我游览天苑,因受到猛虎惊吓跌伤了自已,是不是也应让赵国为我赔付呢?”
秦子楚好奇反问:“你在宫内苑囿受伤何以涉及外国呢?”
嬴成蟜自信地回答:“这的确和他们无关。
那他们的使者在我们地界被害也无关我们吗?”
众人笑谈一番,不少将领称“真是神童”
。
这虽非正道应对,但众人心宽,并未因此责备。
就连华阳王后也在暗自赞叹这稚嫩孩童的伶俐机智,她觉得这样的回应已经很不易得了,毕竟他只有七岁。
大朝议进行至最后时刻时,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朝会终于接近尾声。
“各位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商讨吗?如果没有,那么就此散会。”
最前排坐着一位老人,他满头银发、皮肤红润,显得鹤骨仙风,这是秦国重臣魏辙,他站起请求发言。
“微臣尚有一事要禀。”
魏辙的声音稳重,既带有长者的沧桑感,又不乏成年人的力量。
“到底是不是呢?”
麃公不耐烦地追问。
大殿内又爆发了一阵哄笑,这种情景和气氛在秦国朝堂再寻常不过了。
就像一开始李崇受到批评后,大家都一笑置之,不再追究。
但这次不同。
魏辙竟迈出了两步,距离登台仅七步之遥。
未奉诏擅自向前,这是严重的逾矩行为。
站在高台上待命的宦官见状,眉毛一竖,严斥道:
“快退回去!”
魏辙并未理会,反而转身面对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