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他说完,嬴成蟜便无精打采地背诵出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用再劝我了。
另外,放手吧,大哥,你太用力了!”
嬴政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起来,一脸惊喜:
“你能背下来这段话?”
这一拉扯使嬴成蟜差点没站稳,他赶忙向后跳开一些距离,举起双手表示拒绝接触。
“哥哥有话可以站在那里说,我能听到。”
【拒绝任何进一步的身体接触!】
“看来,你确实是像祖父在车上跟我说过的那样了。”
嬴政说道。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嬴成蟜的注意,他问了很多遍但都被搪塞过去了:“祖父说了什么?”
嬴政回忆着说:
“祖父说你跟他一样,追求享乐而厌恶重任,喜好玩乐而不愿意承担重大的责任。”
嬴成蟜心想,祖父说得太对了。
嬴政仔细观察着弟弟的脸色,察觉到对方并没有太多触动,心中不禁暗自发狠。
“你成天只顾着玩耍,读书不能集中精力,练武又怕吃苦,天生懈怠,就想浑浑噩噩混日子。
大王年纪渐长,身体不济情有可原,可是你年轻力壮,如果就这样蹉跎岁月,一生碌碌无为,和荒草腐木有何区别?”
嬴成蟜面对兄长的严厉指责,知道对方是在激将,但他心里还是感到不舒服。
从小他就习惯被人称赞,而非被批评。
两辈子的经历让他对此依然如此敏感。
发现弟弟反应强烈,嬴政在心里道了声歉,但口头上却更加猛烈。
“蝉在地下蛰伏多年,就是为了破土而出后,在夏天高鸣留声于天下;人生来享有百余年寿命,如果活得还不如一只只有短短夏季寿命的蝉,岂不是浪费了宝贵的时光?身为王室贵族,你更应有所作为。”
话语越来越难听,嬴成蟜虽然觉得可以忍受,但实际上他不想再忍下去。
尽管哥哥说的话确实是事实,但他心想:“事实就一定要说出来吗?听起来多不舒服啊!”
“不就是学习嘛?反正我也玩够了,那我学就是!”
偶尔厌倦了游玩的时候,他也喜欢阅读几本前人传下的典籍,觉得那些文字颇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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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嬴柱元年,十一月二十西日。
太子驾车刚回王宫不久,相邦长史吕不韦就上门求见,要少常侍通传。
不多久,吕不韦便进入宫殿,见到太子时立刻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显得极为兴奋。
“太子殿下,大事成,真是大喜呀!”
秦子楚面带笑容,请左右退下,随后紧紧握住吕不韦的手摇了摇。
“先生果然耳目灵通,竟然远在咸阳就能得知宗庙之事。”
他打趣道:“此事即将成功,都是托先生之福,这一次可要把我这‘货’卖个好价钱。”
吕不韦从嬴成蟜那里获知消息,故意表现出万分震惊的模样,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可思议一般。
“君上说的是我们的谋划己经达成?”
“若非先生知晓其他事,您说的喜事是……”
“那是双喜临门哪,长公子和二公子竟然主动要求学习!”
吕不韦激动地说。
“竟有此事?”
太子顿时惊喜万分,急忙请两位公子详谈此事过程。
经过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小太监通报说两位公子前来求见。
此时秦子楚并未让小太 ** 令,而是自己跑出殿外迎接,笑声几乎震碎门窗。
他左手环住成蟜,右手搂抱着嬴政,脸上满是喜悦,走进宫室后一屁股坐下,腿上环坐着两个儿子,模样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
看看威风凛凛的大儿子,再看机灵活泼的小儿子,一切都显得那样合心意,眉眼皆是笑。
“吾儿来找我是为了何事呀?”
这是赢政第一次与父亲这般亲密相处,虽感陌生,但他心底的情感无法掩饰。
他也真心感到喜悦,努力克制着情绪一字一顿说道:
“望父亲为我们安排课程,并选取良师指点。”
秦子楚连声说了三个“好”
字,随即指着一旁的吕不韦笑道:“这位吕先生博古通今,知识渊博胜过他的财富,完全可以担当你们二人的师傅。”
说完,嬴成蟜跪倒叩头,恭敬道:“参见恩师。”
这一刻,吕不韦内心充满自豪。
他教导嬴成蟜多年,早己建立了深厚的师生之情,只是未曾正式拜师。
如今,心愿终于实现,他恨不得立刻扶起自小看着长大的二公子。
他强压内心的冲动,满是期望地看着长公子。
嬴政低着头。
关于天地君亲师的祭祀对象,尽管由儒家提出,但实际上在商周时期就有类似的观念。
《国语》中曾记载:“人们生于三者,侍奉也如同对待一。
父亲生他,师傅教他,国君供养他。
没有父亲便无法降生,没有食物便无法成长,没有教导便不知道族人之事。
所以应一同侍奉。”
(引文内容调整以适应叙述)
他拜吕不韦为师,从此不仅要停止复仇之心,还要真心诚意地敬重并服侍吕不韦。
“拜师之事非同小可,我得先问问母亲。”
公子政如此说道。
太子轻责长子,要他立刻跪下磕头拜师。
吕不韦心中黯然,但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拦住太子,谦卑点头: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先生稍等。”
秦子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高声道:“白!”
内待嬴白闻声而入,弯腰等待指示。
太子将长子拉过来,命令道:
“送这小子去找他母亲,问问是否能拜吕先生为师,然后再带他回来。”
嬴白抬头,与太子交换眼神后环视了屋内的情形,微微点头:
“明白。”
她带着嬴政来到赵姬居住的寝宫。
赵姬见到久久不愿见面的儿子,不禁泪如雨下。
母子抱头痛哭,倾泻内心情绪。
哭过后,嬴政抹去母亲眼中的泪水,问道:
“阿母,我要不要拜吕不韦为师?”
赵姬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立着的嬴白略一屈身,恭敬地回答:
“太子己命二公子拜吕先生为师,特来询问夫人是否同意长公子也这么做。”
赵姬看着这位少常侍。
她早留意到了这个经常陪伴夫君身边的女子——一位无需粉黛便显得亮丽照人的人。
刚哭过的赵姬眼睛微红,带着一抹娇怜地说:
“我是初来秦国,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少常侍可否给我提个醒,在秦国拜师该准备些什么礼物?”
(此处用束脩)
说完,嬴白陪着长公子返回见太子。
她提着两坛酒,轻轻放在案上对吕不韦说:
“夫人让两位公子准备了这份拜师礼物。”
转身对着太子微微行礼后退出宫室。
公子政与公子成蟜跪于丞相长史吕不韦面前,连行三次叩拜大礼。
吕不韦热泪盈眶,扶起二人,并发誓道:
“上苍作证,我吕不韦必定倾尽全力教导两位公子!”
太子秦子楚笑着驱散两个孩子:
“你们先出去玩吧,我和师父商量一下你们日后的功课,明天正式上课。”
两个儿子离开后,秦子楚揭开酒坛的泥封。
他也不用酒杯,首接举着酒坛就猛喝了一口:
“应当豪饮一场!邀请先生共饮!”
吕不韦与嬴政的恩仇得以化解,心病消逝,面庞泛着醉意的酡红,仿佛闻到酒香就醉倒了般。
他也揭开另一坛泥封,大口喝了几下之后拱手躬身感谢主人:
“主公待我不薄,吕不韦愿誓死报答!”
秦子楚起身时脚下一滑,摔倒在吕不韦面前,看起来像己经醉倒了一样。
吕不韦即刻惊醒,连忙扶起主人想喊人帮忙。
然而秦子楚摆手制止,嘿嘿笑道:
牢牢抓住吕不韦的手臂,满口都是酒气。
### 议政殿内。
官员们三五成群从殿内出来,神情或欣喜或失落。
刚刚太子秦子楚召见他们,商议并确定了两位公子的学业计划,还选出了教导公子们的师长。
中选者皆大欢喜,落选者却黯然神伤。
不久,议政殿内仅剩下太子秦子楚和他的老师吕不韦。
人可有诸多导师,任何传授知识的人皆称师。
然而,能成为师长的却往往只有一人,这位师长需要被敬奉如同天、地、君、亲一样尊贵之人。
此时,秦子楚和吕不韦对面而坐。
秦子楚诚恳地询问:
“先生,课程己经选定,下一步应当如何安排?”
早己平静下来的吕不韦轻轻抬手,在桌案上一指,声音沉稳地说:
“教诲少儿治学的关键在于制定规则。”
他画了一个圆圈:
“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
秦子楚深以为然,点头赞同,手中也跟随动作。
“先生说得对,治学是这样,军事、国家治理也是如此!”
吕不韦接着说道:
“臣设定的治学规则恐怕比主君想得还要严格。”
秦子楚回应:
“越严苛越好,不经磨砺怎会成器!等到了最艰苦的时候,主君可不要心疼两位公子而阻止微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