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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一年九月十九日，上午。奉天城郊，第五军军部阵地。
硝烟，如同永不消散的浓雾，死死地笼罩着第五军军部驻地外围的防线。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浓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日军的炮击虽然暂时停歇，但零星的枪声和伤兵痛苦的哀嚎，依旧撕扯着紧绷的神经。
军部前沿阵地，一片狼藉。简易的沙袋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断木和扭曲的金属随处可见。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弹壳、被遗弃的军帽，还有……来不及收敛的阵亡将士遗体。鲜血浸透了冰冷的泥土，凝结成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斑块。
突然，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几辆涂着丑陋膏药旗的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沿着被炮弹犁开的土路，气势汹汹地碾了过来！车后，是密密麻麻、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戴着屁帘帽的日军步兵，如同蝗虫般涌来！刺刀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来了！小鬼子又上来了！”观察哨嘶哑的喊声在战壕里回荡。
带队的是一个日军少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他用生硬的中文，对着军部阵地前的简易拒马和哨位厉声高喊：“奉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司令部命令！搜查炸毁南满铁路柳条湖段铁轨的嫌疑人！立刻打开营门！接受检查！否则，格杀勿论！”
守在拒马后的两名第五军警卫营士兵，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他们端着刚刚从仓库领到的汉阳造，枪口微微颤抖，却死死对准了逼近的敌人。
“没有南军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军部驻地！”一名老兵嘶声回应，声音在风中有些发飘。
“八嘎！”日军少佐勃然大怒，猛地拔出指挥刀，向前一指：“支那兵！藐视皇军！开枪！”
“砰！砰！”几乎是命令下达的同时，日军队伍前排的几名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响如同丧钟！
拒马后的两名警卫营士兵身体猛地一震，胸前爆开血花，闷哼一声，首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迅速在他们身下蔓延开来。
这血腥的一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第五军军部阵地积蓄己久的怒火！
“小鬼子！我祖宗——！”
“弟兄们！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杀啊——！”
就在日军开枪的刹那，早己在残破工事后、房屋废墟中、甚至弹坑里埋伏多时的第五军警卫营官兵，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打——！”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密集的枪声、花机关（MP18冲锋枪）的咆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瞬间汇成一片死亡的狂潮！子弹如同泼水般从各个隐蔽的角落倾泻而出，狠狠地砸向猝不及防的日军前锋！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装甲车，瞬间被密集的火力笼罩！叮叮当当的跳弹声不绝于耳！一辆装甲车的观察窗被数发步枪子弹击中，里面的机枪手惨叫一声，歪倒在一边。另一辆装甲车则被几枚集束手榴弹在履带旁炸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冒起黑烟，瘫痪在原地！
跟在装甲车后的日军步兵更是遭到了灭顶之灾！他们本以为会像在第三师驻地那样，遇到的是放下武器的羔羊，哪里想到会遭遇如此猛烈、如此有组织的近距离火力覆盖！前排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后续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队形瞬间大乱！
“杀——！”就在日军混乱之际，一声如同虎啸般的怒吼在第五军阵地后方炸响！
只见军长南振国，竟亲自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如同一道闪电般跃出了指挥掩体！他身上的军大衣沾满了泥土和硝烟，脸上带着被弹片划破的血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决死的战意！
“警卫营！跟我上！把小鬼子打回去！”南山的声音穿透枪炮的喧嚣，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号召力！
“军长上来了！”
“保护军长！”
“弟兄们！跟军长冲啊——！”
看到军长亲自端着刺刀冲锋在最前面，警卫营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所有能动的士兵，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一兵，都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纷纷挺起刺刀，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从掩体、废墟中跃出，向着被打懵的日军发起了凶狠的反冲锋！
刺刀见红！白刃格斗瞬间爆发！
南山如同战神附体，动作迅猛而精准。他一个突刺，锋利的刺刀精准地捅入一名日军曹长的胸膛，顺势一拧，鲜血狂喷！随即侧身闪过另一名日军的劈刺，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面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身边的警卫营士兵也杀红了眼，用刺刀、枪托、甚至牙齿和拳头，与日军疯狂地厮杀在一起！
狭小的阵地前沿，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怒吼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利刃入肉声混杂在一起！日军引以为傲的“白刃战”优势，在第五军将士同仇敌忾、以命换命的疯狂反扑下，竟被打得节节败退！那名骑在马上的日军少佐，更是被几名红了眼的士兵拖下马来，乱刀捅死！
**与此同时，第一师营阵地。**
“预备——！”
“放——！”
第一师临时炮兵阵地，刚刚从巡视组手中夺回的十几门75mm山炮和野炮，在炮旅官兵娴熟的操作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射出长长的火焰，将沉重的炮弹狠狠砸向正在集结、准备发动下一波冲锋的日军步兵联队！
“轰轰轰轰——！！！”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落入了日军密集的冲锋队形中！刹那间，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狂暴的冲击波将人体、武器、甚至装甲车的碎片抛向空中！凄厉的惨叫声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
日军联队长举着望远镜，看着自己精心组织的进攻队形在猛烈的炮火覆盖下瞬间化为一片血肉模糊的炼狱，脸色煞白，手中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精心准备的步炮协同战术，在第五军突如其来的、凶猛精准的炮火反击下，彻底破产！损失惨重！
**东山嘴，第二师阵地。**
“弟兄们！援军到了！武器也到了！跟老子冲！把小鬼子撵下去——！”
第二师师长浑身浴血，头上胡乱缠着绷带，手中挥舞着一把沾满脑浆和鲜血的大刀片子，嘶声力竭地怒吼着！在他身后，是刚刚从血泊中夺回武器、杀红了眼的第二师残兵！
他们如同受伤的猛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趁着日军进攻受挫、队形稍乱的间隙，竟悍然发起了反冲锋！刺刀、大刀、手榴弹……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都成了复仇的利器！士兵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呐喊着扑入敌群，硬生生将突入阵地的一股日军精锐小队分割包围，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将其歼灭！阵地前，日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关东军司令部。**
板垣征西郎脸色铁青，一把将前线发来的急电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电文上“进攻受挫”、“损失惨重”、“第五军抵抗极其顽强”的字眼，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眼睛。
“八嘎！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垂手肃立的下属咆哮，“一个小小的第五军，竟让皇军蒙受如此损失！平田幸弘（29联队长）是干什么吃的？！”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硬攻受挫，必须另想办法。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声音冰冷：“给我接北平领事馆！森岛领事！”
**北平日本领事馆。**
森岛守人放下电话，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板垣的咆哮犹在耳边。他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和服领口，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外交官式的假笑，但那笑容却掩饰不住眼底的阴冷。
“备车！去东北边防军司令部！”
**东北边防军司令部（北平）。**
偌大的作战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巨大的东北地图上，代表日军进攻的红色箭头触目惊心。代表第五军、第二军（马占山部）的蓝色标识，仍在零星地闪烁着抵抗的光芒，但大部分区域，己被刺目的红色覆盖。
张汉卿（张总司令）背对着地图，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北平灰蒙蒙的天空。他身形挺拔，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电台里，不断传来前线告急、失守、部队溃散的消息，像钝刀子割肉。但当听到“第五军南山部在军部、第一师、第二师方向顽强阻击，重创日军”的零星报告时，他那双疲惫的眼睛深处，猛地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钦佩、以及……深深愧疚的光芒！
“好！好一个南振国！好一个马占山！是条汉子！”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这才是东北的脊梁！这才是中国军人该有的样子！
然而，现实如同冰冷的枷锁。南京的压力、内部的掣肘、对日军全面战争准备的恐惧……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总司令，”副官小心翼翼地进来，脸色难看，“日本驻奉天领事森岛守人到了，就在会客室。态度……非常强硬。”
张汉卿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激动和赞许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会客室内，森岛守人微微鞠躬，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张总司令阁下，我代表大日本帝国关东军司令部，对贵军第五军南振国部、第二军马占山部，悍然袭击我奉命执行‘护路’任务的皇军部队，造成皇军重大伤亡一事，提出最强烈抗议和最严厉谴责！这是对帝国尊严的严重挑衅！是对日中友好的肆意破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我谨代表帝国政府，要求阁下立即严令南振国、马占山两部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放下武器，接受调查！否则，由此引发的一切严重后果，将由贵方承担！”
张汉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侵略者代言人，听着他颠倒黑白的无耻控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屈辱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森岛领事，对于贵方士兵的伤亡，我深表遗憾。但是，冲突的起因和经过，尚需调查……”
“调查？”森岛守人冷笑一声，打断道，“事实摆在眼前！是贵国军队首先袭击了执行正当任务的皇军！请阁下立即下令！否则，关东军的铁拳，将碾碎一切阻碍帝国维护‘正当权益’的障碍！”
张汉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断。他缓缓站起身。
“副官，”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会客室，“通电全国。”
副官立刻拿出纸笔。
张汉卿一字一句，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令：查第五军军长南振国，第二军军长兼黑龙江省政府主席马占山，违抗中央命令，擅启战端，破坏大局。着即免除南振国第五军军长职务，免除马占山第二军军长及黑龙江省政府主席职务。东北边防军各部，即刻起，撤至关外指定地点集结待命。不得有误！此令！”
念完最后一个字，张汉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挥了挥手，示意副官出去发报。他背对着森岛守人，望向窗外，没有人能看到他眼中瞬间涌起的泪光和那紧咬的牙关。
森岛守人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虚伪的微笑：“张总司令深明大义，帝国政府必将……”
张汉卿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打断：“送客！”
**当这两道截然相反的电波，几乎同时刺破硝烟弥漫的天空：**
一道，是冰冷的免职令和撤退令。
另一道，则来自血火交织的第五军军部，来自白山黑水间的黑龙江。
南山的电文，简短、铿锵，如同出鞘的战刀，带着不屈的血性和凛冽的寒风：
“全国同胞父老鉴：倭寇无端启衅，强占我土，屠戮我民。第五军全体将士，身为军人，守土有责！南振国与所部官兵，誓与沈阳共存亡，与东北父老同生死！**武器在手，血性未泯！纵粉身碎骨，绝不后退一步！死战！到底！**”
紧接着，来自黑龙江的电报也如同惊雷般炸响：
“马占山率黑龙江全体军民泣血通电：江桥在，则黑龙江在！占山在，则守土之责在！**倭寇欲亡我国家，先从我马占山尸身上踏过！我部官兵，誓死保卫黑龙江！死战！不退！**”
这两份通电，如同在死寂的寒夜中点燃的两支火炬，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它们穿越了南京冰冷的免职令，穿透了日军嚣张的炮火，将不屈的抵抗宣言，烙印在那个耻辱的九月的天空之上！它们告诉侵略者，也告诉所有同胞：东北，还有人没跪下！中国，还有脊梁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