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州城的秋来得猝不及防。苏婉站在绣坊二楼的雕花窗前,望着檐角垂落的铜铃被秋风吹得叮当响,手里的绣绷却迟迟落不下针。今日是中秋,庆喜班原定在山塘街搭台唱《团圆之后》,可沈万金的管家昨夜送来帖子,说戏班因“戏服金线受损”要改期——而这金线,正是她熬了七日绣的并蒂莲纹。
“苏姑娘,”小桃捧着个锦盒从楼下跑上来,“萧老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锦盒打开,是块裹着红绸的玉牌。苏婉的指尖刚触到玉面,腕间的暗银丝线突然发烫——玉牌内侧刻着行小字:“月圆人圆,双生不缺。”
“萧老板呢?”她攥紧玉牌,心跳如擂鼓。
小桃抿了抿嘴:“他说去城南老绣坊取您前日落下的金线梭子,可那老绣坊半月前就关了门……”
苏婉的脸色骤变。她想起半月前替萧九龄绣戏服时,金线梭子突然断裂,是他连夜跑遍苏州城找老匠人修的。此刻老绣坊关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二)
城南老绣坊的门虚掩着。苏婉推开门,霉味混着陈年丝线的味道扑面而来。墙根堆着半人高的绣线团,窗台上的老榆木柜敞着门,里面空无一物——连那把陪了她十年的金线梭子也不见了。
“姑娘,您找谁?”
沙哑的嗓音从里屋传来。苏婉转身,看见个白发老妇倚在藤椅上,手里捏着半块碎玉,与她腕间的暗银丝线缠在一起:“是苏婉丫头吧?九龄那孩子托我给您带话。”
“阿婆,您认识萧九龄?”苏婉凑过去,见老妇膝头摊着本旧账册,封皮上写着“庆喜班·乾隆三十八年”。
老妇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菊花:“他是我师兄的孙子。当年我和你阿婆(苏婉的奶奶)在绣坊当学徒,他总爱蹲在门口看我们绣并蒂莲。”她的目光扫过苏婉腕间的丝线,“这线,和你阿婆当年绣的那幅‘双生引’,纹路一模一样。”
苏婉的呼吸一滞。她想起昨夜在阁楼翻到的旧照片——奶奶穿着月白绣娘衫,怀里抱着个穿戏服的小男孩,正是萧九龄的模样。
“阿婆,”她抓住老妇的手,“您知道‘双生引’的秘密吗?”
老妇的手指抚过她腕间的丝线:“知道。它是乾隆年间,你阿婆和萧九龄的曾祖父用真心绣的。当年为了护它,你阿婆跟着戏班去了台湾,萧九龄的曾祖父则留在苏州守着绣坊……”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妇脸色骤变,猛地将苏婉推进里屋的暗格:“快躲起来!是沈万金的人!”
(三)
暗格里,苏婉听见老妇的声音在发抖:“沈管家,您要的账册在这儿,可那小丫头……”
“老东西,敢耍我?”沈万金的嗓音像块磨盘,“说,苏婉和萧九龄在哪?”
“他们去了城西破庙!”老妇突然提高声音,“说是要找什么‘镇班玉’!”
脚步声渐远后,苏婉从暗格里钻出来,额角全是冷汗。她望着老妇颤抖的手,这才发现她胸前的银锁上刻着“苏”字——和奶奶的遗物一模一样。
“阿婆,您是我奶奶的……”
“我是你阿婆的师姐,”老妇咳了两声,“当年你阿婆跟着戏班走时,把半块‘双生引’玉交给我,说‘若有一日,有个戴暗银丝线的姑娘来找你,就把真相告诉她’。”
苏婉的心跳如雷。她摸出怀里的碎玉,和老妇手中的半块严丝合缝——原来,奶奶当年留下的,不是普通的碎玉,是“双生引”的另一半。
(西)
城西破庙的门被风吹得哐当响。苏婉攥着玉牌冲进去,却在供桌前看见萧九龄的身影。他背对着她,手里举着盏煤油灯,灯影里映着他泛红的眼尾:“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怎么在这儿?”苏婉跑过去,撞进他怀里。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颤,像极了昨夜在暗格里听见的老妇的话。
萧九龄转身,手里举着本旧账册:“我在老绣坊的梁上找到的。这是乾隆三十八年的戏班账册,上面记着:‘苏婉,年方十六,绣并蒂莲帕,金线如活,与戏子萧九龄共绣“双生引”,以血为契,永不分离。’”
苏婉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字迹。她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阿婉啊,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护好你爷爷。”此刻她终于明白——爷爷萧九龄,就是眼前这个为她挡雨、替她护绣坊的男人。
“所以,”她的声音发颤,“我们的‘双生’,从乾隆年间就开始了?”
萧九龄吻她的发顶:“是。三百年了,我们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又遇见了。”
(五)
破庙外突然传来枪声。
萧九龄猛地将苏婉护在身后,煤油灯摔在地上,火光映着他腰间的玉牌——正是庆喜班的“镇班玉”。
“沈万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是想要‘双生引’吗?来啊!”
沈万金带着十几个家丁从庙门冲进来,手里举着枪:“萧九龄,你以为躲在破庙就能护着她?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双生’!”
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暗格里老妇的话:“‘双生引’能渡情劫,见真心——若有一日,你们为彼此涉险,它自会护着你们。”
腕间的暗银丝线突然剧烈震动。苏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升起,眼前的沈万金和家丁们突然化作模糊的光斑。等再睁眼时,她正站在乾隆年间的戏园后台,萧九龄穿着月白首裰,手里攥着半块碎玉,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苏婉,跟我走。”
(六)
戏园后台,老班主正往戏服上钉金线。见两人进来,他放下剪刀,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躲不过这一劫。”
“师父,”萧九龄跪在他面前,“求您把‘双生引’的秘密告诉我们。”
老班主的手抚过萧九龄的头:“当年你曾祖父和苏婉的曾祖母用真心绣了这帕子,说‘双生引,引的不是时空,是真心’。后来为了护它,你们两家分开了三百年。如今你们又遇见了,说明……”他顿了顿,“说明真心未改。”
苏婉的眼泪掉在金线上。她望着萧九龄,忽然想起现代片场,他替她挡镜头时说的话:“颖宝,我护着你。”此刻他说:“苏婉,我护着你。”
原来,有些承诺,跨越三百年,依然滚烫。
(七)
回到现代时,天己大亮。
苏婉窝在绣坊的藤椅里,萧九龄端着茶过来,茶盏里浮着片银杏叶,像极了乾隆年间的桂花瓣。
“狗哥,”她指着腕间的暗银丝线,“你说……咱们算不算‘双生’?”
萧九龄握住她的手,腕间的丝线闪着微光:“算。”他吻她的发顶,“从乾隆年间的雷暴开始,到现在的苏州,从戏文里的‘埋玉’,到现实里的‘共此生’——我们都是彼此的‘双生’。”
窗外,秋阳正好。苏婉望着他眼底的星光,忽然想起乾隆年间,萧九龄在雷暴里喊“丽颖”的声音——原来,有些爱,从三百年前开始,便注定要跨越生死,轮回往复,首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