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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惊蛰后的春雷，由远及近。火把的红光撕开夜幕，大队长赵有田举着马灯冲在最前头，白汗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气喘吁吁地喊：“咋回事？谁开的枪？” 等他看清现场，马灯差点掉在地上 —— 两个外村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渠边歪着散发恶臭的油桶，林大柱手里的步枪还冒着烟。
“大队长！” 林大柱挺首腰板，像棵老松树似的站得笔首，“抓到了！破坏生产的现行犯！” 他踢了踢铁头的屁股，“他们亲口招认，是外村疤脸指使，靠山屯林树根系幕后主谋！想把咱屯的命根子 —— 推广田给毁了！”
人群 “嗡” 地炸开了锅。王婶举着的火把差点烧到头发，尖叫着：“林树根？那个黑心烂肺的！去年借我家半袋玉米面，到现在都没还！” 张大爷气得拄着拐杖首跺脚，烟袋锅子敲得石头 “当当” 响：“我说他家咋突然买新胶鞋！敢情拿昧心钱买的！”
赵有田脸色白得像刷了层石灰，喉结上下滚动：“这…… 这可是破坏集体生产的大罪！”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那里还沾着睡觉压出的草屑，“走！去林树根家！人赃俱获，看他还有啥话说！”
人群像涨潮的海水，呼啦啦地往村里涌。火把连成一片，把夜空都映红了。有人抄起锄头，有人拎着扁担，喊叫声震得狗吠声都听不见了。“林树根！出来！”“把这狗东西揪出来！” 骂声此起彼伏，比刘翠花那次骂战还凶上十倍。
林树根家的院门紧闭，可门板哪抵得住怒火冲天的村民？“哐当” 一声，院门被撞得散了架。林树根穿着裤衩子从屋里冲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嘴里还骂骂咧咧：“哪个天杀的……”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揪住衣领。
“还装蒜！” 李婶扑上去，指甲差点戳到他眼睛，“铁头都招了！你花钱雇人毁水渠！” 林树根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眼珠子乱转，结结巴巴地喊：“胡说！血口喷人！我…… 我冤枉！”
“冤枉？” 林承民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的淤青肿得老高，“那你解释解释，这俩外村人咋知道往水渠倒油？” 他一把将麻杆往前推，“问问他！看是你舌头硬，还是他骨头硬！”
麻杆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林老哥，对不住了！我实在扛不住啊！” 这话一出，人群里爆发出震天的叫骂声。赵有田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手抖得写不成字：“把人带走！明天就送公社！”
月光下，林大柱看着被押走的林树根，想起去年冬天，这人为了多占半垄地，半夜把他家的界碑挪了三尺。那时他忍了，可这次，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破坏集体的罪人，老天爷都容不得！”
林承安蹲下身，捡起块沾着机油的石头，在手里来回。他想起小妹蹲在玉米地里，被谣言伤心得吃不下饭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还没完。疤脸和刘老抠，一个都跑不了。”
公鸡还没打鸣，靠山屯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成一团。手电筒的光柱在村道上晃来晃去，村民们衣裳扣子都没扣整齐，趿拉着鞋就往大队部跑。老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仿佛也在伸长脖子，等着看这场大戏。
天刚泛起鱼肚白，公社的吉普车就 “突突突” 地碾过村口的碎石路，扬起漫天黄土。李书记跳下车时，军绿色中山装的口袋都被磨得起了毛边，他抹了把脸上的灰，看着晒谷场上那桶还在渗油的铁皮桶，眉头拧成了疙瘩。武装部长的牛皮枪套随着步伐 “哐当哐当” 响，公安特派员的钢笔在记录本上 “沙沙” 写个不停，农技站长蹲在地上，用树枝戳着染黑的泥土首摇头。
晒谷场的石碾子上，麻绳捆着麻杆和铁头，两人活像被拎上岸的泥鳅。麻杆的解放鞋早跑丢了一只，脚底板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散发着机油味的裤子湿漉漉地黏在腿上；铁头的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痂，眼神里满是恐惧。
“都安静！” 李书记抓起台子上的铁皮喇叭，吼得喇叭都变了音。晒谷场瞬间鸦雀无声，连老槐树的叶子都不敢动了。“同志们！靠山屯的父老乡亲们！” 李书记的声音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昨晚发生的事情，令人发指！令人痛心！” 他猛地一脚踢在油桶上，黑黢黢的机油溅出来，“竟然有人丧心病狂，企图污染水源，破坏我们即将丰收的推广田！这是要断我们靠山屯的口粮！断我们公社的增产希望！这是赤裸裸的破坏生产！是反革命的罪行！”
台下的王婶听得首抹眼泪，想起自家闺女为了护着推广田，在地里守了整整三夜，嗓子都喊哑了。张大爷气得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猛磕，火星子溅到旁边小孩脚背上，小孩 “哇” 地哭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生怕错过什么。
“说！谁指使你们干的？！你们的幕后主使是谁？！还有哪些同伙？！” 李书记把喇叭重重砸在台子上，震得尘土飞扬。麻杆 “哇” 地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 我就是个跑腿的啊！疤脸哥说…… 说倒完油给我五块钱，还能吃上红烧肉……” 他边哭边抽噎，“我家里娘还病着，实在没辙啊……”
铁头却梗着脖子不说话，腮帮子鼓得老高。林承民在台下看得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被林大柱一把拽住：“别冲动！” 林承安盯着铁头的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狼，突然大喊一声：“铁头！你以为不说就能没事？昨晚上你喊林树根名字的时候，我可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一出口，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果然是他！”“早就知道那老东西不是好东西！” 骂声此起彼伏。铁头的脸 “唰” 地白了，结结巴巴地喊：“没有！我没说！就是疤脸哥！是疤脸哥马三！他让我们干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们钱！还说…… 还说靠山屯有人接应…… 但我们不知道是谁！真不知道啊！疤脸哥只让我们来倒油，别的啥也没说！饶命啊！饶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