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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默心中凛然。
他知道，接下来每一句话，都关乎生死！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喘息着，脸上挤出痛苦和极度的茫然，声音虚弱而断续。
“大人……小人……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只想起……想起来自己叫……许默……好像……好像见过很多……很多伤……很多……死人……”
他痛苦地捂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记忆撕裂之痛。
“刚才……刚才看到那……那脖子上的印子……脑子里……就……就突然冒出这些东西……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失忆，但拥有关于伤痕的“本能”记忆？
这解释漏洞百出，荒谬无比！
但此时此刻，在许默那痛苦挣扎、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的逼真表演下，在刚才那石破天惊却又似乎被尸体特征隐约佐证的断言面前，却成了唯一勉强说得通的“理由”！
林世忠皱紧眉头，寒冷的目光在许默脸上反复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然而，他只看到一张因剧痛和虚弱而扭曲、写满了痛苦茫然的脸，以及那双眼睛深处……
似乎真的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年龄阅历的、洞悉死亡痕迹的冰冷幽光？这幽光让林世忠心头莫名一悸。
“把他……”
林世忠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犹豫，最终化作冰冷的命令，说道。
“抬回房去！严加看守！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更不得让他随意走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惊魂未定的衙役，声音陡然凌厉。
“今日之事，地窖所见所闻，若有一字泄露出去，杖毙！”
“是！大人！小的们不敢！”
衙役们浑身一凛，齐声应道，看向许默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和后怕。
两个衙役上前，动作不再粗暴，却依旧带着警惕和疏离，将几乎虚脱的许默架了起来。
许默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拖拽着，伤腿每一次触碰地面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低垂着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在离开地窖入口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扫过那幽深、散发着死亡寒气的石阶下方。
王仵作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尸体旁边，手里拿着简陋的工具，正俯身仔细检查着死者的脖颈。
昏黄的灯光下，仵作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显然，刚才许默那番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也在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许默被架着，踉跄地穿过阴冷的回廊。
看守他的年轻衙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神复杂，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衙署后院依旧死寂，但那些紧闭的房门背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空气里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粘稠的猜疑和恐惧。
许默知道，他刚才那一声“惊雷”，己经彻底将自己卷入了这场血腥风暴的最中心。
回到那间破败的小屋，门被再次关上，落锁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许默被重重地丢回冰冷的硬板床上，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看守的衙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隔着门板，用一种复杂难明的语气低声道。
“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小屋恢复了死寂。浓重的霉味和残留的药味混合在一起。
许默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刚才那生死一线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和体力。
此刻，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然而，他的大脑却在剧痛的间隙，以一种近乎冷酷的速度高速运转着。
林世忠这是暂时信了？
或者说，暂时被震慑住了？
左撇子，身高异常……
照理说这个推断应该没错！淤痕的偏向性极其明显！
王仵作的表情……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
封锁消息……林世忠的震怒和压力并未减轻，反而可能因为凶手的“特殊”而更加沉重！
衙役们的恐惧……更深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看起来危险并未解除！甚至更大了！
林世忠的疑虑不会消失，只会更深。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会说话的怪物。
一旦破案陷入僵局，或者需要尽快平息事态，他依旧是那个最完美的替罪羊！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身高异常的左撇子凶手……他是谁？
他为何要杀一个卖豆腐的刘老栓？
是仇杀？情杀？还是……某种更可怕的、无差别的杀戮开端？
连环杀人案！
许默猛地想起林千文之前提到的这个词，心头寒意更甚。
刘老栓会是第一个吗？该不会……必须想办法！必须掌握更多主动！
他挣扎着挪动身体，目光再次投向墙角那个散发着骚味的夜壶，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
刚才的冒险虽然凶险，却也证明了一点：信息就是力量！他需要接触外界，需要听到更多衙役的议论，需要……观察！
……
地窖入口的短暂风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虽被强力压制，却终究无法彻底抹平。
一种更深的、更粘稠的恐惧和猜疑，如同无声的瘟疫，在青松县衙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
许默的小屋，成了真正的禁地。
看守他的衙役增加到了两人，日夜轮班，如同看守重犯。
送饭送药的老仆更加沉默，放下东西就走，眼神浑浊，不敢与他对视。
饭菜依旧是粗粞饼子和寡淡的菜汤，药汁却按时送来，分量似乎还足了些。
这微小的变化，让许默心中稍定，林世忠至少暂时不想让他死，他还需要自己脑子里那点“来历不明”的本事。
他像一个真正的重伤失忆者，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对着破窗外的天空发呆。
只有在夜深人静，或者看守换班、短暂松懈的间隙，他才允许自己那双看似茫然的眸子深处，燃起幽冷的思考之火。
他仔细地、贪婪地捕捉着门外一切细微的声响。
看守衙役刻意压低的交谈，如同鬼祟的暗语，断断续续飘进来。
“……真邪门了……那小子……邪性得很……”
“……王老头（王仵作）昨天出来，脸都是青的……跟大人关在书房里嘀咕了好久……”
“……查左撇子？高个子？这……这怎么查？这么多人，挨家挨户量身高不成？”
“……嘘！小声点！大人严令……不得再提那小子的话……”
“……刘老栓那婆娘……王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今早还在衙门口磕头……要大人做主……”
“……豆腐铺子那边……里正带人翻了个底朝天……听说屁都没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