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世英!”
惊呼声西起。
离他最近的林千文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他后脑即将撞上冰冷地砖的瞬间,伸手托住了他。
“快!扶住他!”
林世忠也急声道。
几个家仆和衙役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马世英扶到一旁靠墙坐下。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急促而微弱。
额头上撞出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巨大的悲痛和打击,让他晕厥了过去。
“唉……这孩子,也是苦命……”
林世忠看着昏迷的马世英,又看看床上死状可怖的马成宗,再看看角落里依旧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莲儿,沉沉地叹了口气。
现场弥漫的悲伤和混乱,似乎都在印证着“意外猝死”的结论。
许默的目光,却再次落回那枚滚落在地的桃木平安扣上。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俯身,用布巾垫着手,小心地将它捡了起来。入手冰凉粗糙。
他仔细端详着这枚不起眼的小物件,又注意了一下昏迷的马世英。
内心深处,一丝极淡的疑虑悄然荡开。
这枚与房间画风不同的平安扣,为何会出现在莲儿的新房?
是马世英遗落的?
还是……它本就属于这里?
“大人。”
王仵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指着熏香炉,说道。
“此香炉气味浓烈异常,内含麝香、龙涎等物,皆属大热大燥之品,与死者生前所服‘回春散’药性相冲相激,极易诱发心火亢盛,心脉暴乱。此乃促发猝死之重要外因。”
他又指向那打翻的茶盏。
“盏中残液己干,但观其位置,似为死者临睡前或行房后欲饮水而打翻。是否另有玄机,需带回验看残渍。”
林世忠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安排道。
“莲儿、春杏,以及所有昨夜接近过此院的下人,全部带回衙门,分开拘押候审!马府上下,严加看守!王仵作,将尸体与相关物证——药瓶、熏香炉、茶盏残片、这房间内所有可疑物品,一并带回衙门,仔细勘验!”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
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
莲儿如同木偶般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扶起,带离了那个充满恐惧的房间。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
春杏也被带了下去。
昏迷的马世英也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安置。
许默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奢华而诡异的新房。
那张巨大的拔步床,与依旧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熏香炉,最终定格在自己笔录簿上勾勒的简图。
以及那枚被他小心收起的、冰冷的桃木平安扣上。
他将炭笔插入簿册,合拢,动作沉稳。
现场弥漫的悲伤和指向意外的证据,并未完全覆盖他心中那丝如同蛛丝般细微的疑虑。
……
衙门审讯。
青松县衙二堂,气氛肃杀。
林世忠端坐主位,面沉如水。
林千文侍立一旁,手按刀柄,目光炯炯。
许默坐在侧旁书案后,笔录簿摊开,炭笔在手,神色沉静。
堂下,莲儿被两个衙役看着,跪在地上。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头发也简单梳理过,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神空洞。
“莲儿!”
林世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官威,询问道。
“本官问你,昨夜究竟发生何事?马员外所服‘回春散’,从何而来?是否由你经手?你须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莲儿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回话道。
“大人!民女冤枉!那药……那药是老爷自己带来的!他说……说是从城里‘济世堂’新配的好方子,药效更……更温和持久……让民女……让民女不必害怕……”
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民女……民女一个妇道人家,哪懂这些……老爷要试,民女……民女也不敢违拗……”
“济世堂?”
林千文立刻记下这个名字。
“昨夜……昨夜老爷服了药,起初还好……后来……后来就……”
莲儿似乎回想起可怕的场景,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接着描述。
“他……他突然就……就喘不上气……脸……脸变得好红……好吓人……手……手死死抓着胸口……眼睛瞪得好大……看着民女……民女吓傻了……想喊……嗓子却像被堵住了……然后……然后老爷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凄切绝望。
“你是说,马员外是服药后突然发病?”
林世忠追问道。
“当时可有何异常?除了药,他还用过何物?饮过何物?”
“没……没有……”
莲儿抽噎着摇头,说道。
“就……就喝了点水……是……是春杏睡前送来的……老爷喝了两口……后来……后来就……就那样了……”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与之前春杏所述基本吻合。
“那熏香呢?”
许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莲儿的哭声。
“你房中所燃之香,从何而来?平日皆燃此香?”
莲儿哭声一滞,茫然地看向许默,似乎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香……香是府里库房领的……老爷……老爷喜欢这个味道……说……说闻着有精神……自从……自从成亲后,每晚都点……”
她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羞耻和恐惧。
许默在笔录簿上快速记下:
“熏香,府库领用,马员外要求,每晚必点。”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世忠,微微颔首。
莲儿的供述,结合王仵作关于香药相冲的分析,以及现场无打斗痕迹、门窗紧闭的情况,似乎都在佐证“意外猝死”的结论。
莲儿的恐惧和悲伤,也显得真实而合理。
接着提审春杏。
小丫鬟依旧很害怕,但情绪比在案发现场时稍稳。
她的供述更加细致,印证了莲儿的话:
药是马员外自己带来的;
水是她睡前一个时辰左右送去的,亲眼看着老爷喝了两口;
熏香是莲夫人吩咐点的,用的是库房领的、老爷指定的那种;
昨夜伺候老爷夫人安歇后,她就回自己下房了,首到清晨送水才发现出事。
她强调自己离开时,房门是从里面闩好的。